苏衡带着她们专走猎户和采药人踩出的羊肠小道。他始终走在最前面,用随身携带的柴刀清理着拦路的藤蔓荆棘,他的背影沉稳如山,仿佛对这片连绵群山了如指掌。遇到难行之处,他会默不作声地回头,向陆明璃伸出手,那手掌宽厚,带着常年劳作的茧子,给予她支撑的力量。
陆明璃咬着牙跟上,粗布衣裙被刮破了好几处,手掌和膝盖也添了些许擦伤,但她一声未吭。身体的疲惫和不适,远比不上内心暂时获得的安稳。苏芷像只不知疲倦的小鹿,在她身边蹦跳着,时而指给她看罕见的鸟雀,时而采来酸甜的野果塞到她手里,驱散了不少逃亡路上的凄惶。
夜晚,他们在背风的山崖下,或在苏衡寻到的干燥山洞里歇息。燃起小小的篓火,映着三人年轻却带着风霜的面庞。苏衡会沉默地检查陆明璃的脉象。陆明璃则靠着岩壁,听着篝火噼啪作响和远处隐约的狼嚎,心中既感激这兄妹二人的援手,又无法完全驱散对身后追兵的恐惧。
历经近十日的跋涉,当翻过最后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时,连一向沉静的苏衡,眼中也露出了些许轻松之色。
山势渐缓,远处不再是望不到头的苍翠山峦,而是一片被纵横水网分割开的、平坦肥沃的田野。白墙黛瓦的村落星星点点,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水汽和隐约的稻花香。他们终于踏入了江南地界。
“陆姐姐,我们到啦!”苏芷兴奋地拉着陆明璃的手,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更大规模的城镇轮廓,“前面就是余杭城了!我们家就在城西!”
“余杭……”陆明璃喃喃重复着这个地名,心中百感交集。她终于抵达了原本计划中的目的地。
三人沿着田间小路前行,越靠近城镇,遇到的行人车马也渐渐多了起来。令陆明璃有些意外的是,沿途竟有不少人认出了苏家兄妹,纷纷热情地打招呼。
“苏郎君,苏小娘子,今年采药回来啦?”
“苏小娘子越发水灵了!苏郎君辛苦了!”
“代问苏老先生安好!”
这些招呼声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尊敬。苏衡只是微微颔首回应,苏芷则笑着与相熟的人寒暄几句。
陆明璃心中疑窦渐生。这对兄妹,似乎并非普通的山中采药人。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苏芷一边朝一位老农挥手,一边凑到陆明璃耳边,带着些许自豪地低声说道:“陆姐姐,我还没告诉你吧?我们家是余杭苏家,世代行医的。我爷爷和爹爹,可是这江南一带都有名的郎中呢!我和哥哥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进山去采集一些市面上难寻的珍贵药材。”
余杭苏家!
陆明璃心中一震。她虽久居京城,却也听说过江南苏氏医家的名头,据说苏家医术精湛,仁心仁术,在江南民间威望极高,甚至与不少官宦世家都有交情。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山野绝境中遇到的,竟是苏家的子弟!
这个认知,让她在庆幸之余,又添了一层隐忧。苏家并非寻常百姓,沈玦若追查到此,恐怕……
就在陆明璃随着苏家兄妹踏入余杭城,暂时隐入苏家那挂着“杏林春暖”匾额的深宅大院之时,沈玦带着一身风尘与戾气,终于也抵达了江南。
他站在官道尽头,望着眼前这座以繁华富庶、温柔水乡着称的城池,脸上却没有半分欣赏之意。连日搜寻无果,一次次与目标失之交臂,让他的耐心消耗殆尽,怒火在胸中积郁成了冰冷的风暴。
“确定他们进了余杭城?”他声音沙哑,问着刚刚前来禀报的凌云。
“是,大人。根据多方线索交叉印证,苏家兄妹确实带着一名符合夫人特征的女子,于昨日傍晚入了余杭城,进了城西的苏家老宅。”
“苏家……”沈玦眯起眼睛,眼底寒光闪烁。江南苏氏,他自然有所耳闻。一个医家,竟敢插手他的事,藏匿他要找的人!
“好,很好。”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本王倒要看看,这江南苏家,能护她到几时!”
苏家的老宅带着江南园林特有的雅致,白墙黛瓦,曲径通幽。厅堂内虽不显豪奢,却处处透着书香与药香交织的沉静气韵。丫鬟奉上清香的碧螺春,茶烟袅袅,暂时驱散了陆明璃一路的风尘与疲惫。
然而,她紧绷的心弦却并未因此放松。这里虽好,终究不是久留之地。沈玦的阴影如同无形的网,随时可能笼罩下来。她必须尽快离开,不能连累苏家这户善良的人家。
茶盏尚未放下,她便起身,对着上首的苏老爷子深深一福,声音带着刻意维持的平静,却难掩一丝急切:
“苏老先生,苏大哥,芷儿妹妹,多谢一路照拂与收留之恩。明璃感激不尽。只是……我在江南尚有一门远亲需要投奔,实在不便久扰,这便准备告辞了。”
苏芷一听就急了,上前拉住她的衣袖:“陆姐姐,你这就要走?你的身子还没好全呢!再多住几日嘛!”
苏衡也微微蹙眉,看向她:“陆姑娘,你元气未复,此时独自离去,恐有不妥。你那远亲在何处?若不介意,我可送你一程。”他目光沉稳,带着真诚的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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