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朔州行馆精心调养了几日,苏芷身上的外伤已渐渐愈合。
那个曾经像雀儿般叽叽喳喳、眼神里总是盛满好奇与天光的少女,仿佛一夜之间沉寂了下来。她不再缠着哥哥问东问西,也不再对庭院里新开的花儿表现出惊喜。大多数时候,她只是安静地坐在廊下,或是院中的石凳上,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头,眼神空茫地望着远处天际的流云,或是地上忙碌搬家的蚁群,一坐便是大半日。纤瘦的背影在春日暖阳下,竟透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孤寂与沉郁。
四皇子宇文珏处理完手头事务,信步走到庭院,远远便瞧见了那个独自坐在海棠树下的单薄身影。海棠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偶尔飘落一两片,缀在她墨色的发间或是素色的衣裙上,她却浑然不觉。
宇文珏脚步微顿,看着她那副与周遭生机勃勃的春意格格不入的沉寂模样,心中莫名地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滞闷。他印象中的苏芷,该是梅林里追逐蝴蝶的灵动,是宴席上好奇张望的鲜活,而非眼前这般……仿佛被抽走了所有色彩的静默。
他缓步走过去,在她身旁不远不近的位置停下,声音比平日更温和了几分:“苏姑娘,一个人在这里……想什么这么出神?”
苏芷似乎被他的声音从遥远的思绪中惊醒,缓缓转过头来。她的眼睛依旧清澈,却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少了往日璀璨的光彩。她看着宇文珏,唇角努力想牵起一个礼貌的弧度,却显得有些勉强,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飘忽:
“没想什么……只是,有点想陆姐姐了。”她顿了顿,目光又转向西边的天空,那是西凉的方向,声音更低了些,“……经常想。”
短短一句话,几个字,却像带着千钧重量,砸在宇文珏的心上。
他想说些安慰的话,想说沈大人和拓跋王子一定会平安救回陆明璃,想让她不必过于忧心……但所有的话语在触及她那双沉寂的眼眸时,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深知,有些伤痕,需要时间来抚平,有些成长,伴随着难以言说的痛楚。
最终,他只是静静地陪她站了一会儿,共享这片沉默。
边境的消息传回了大周京城。
苏府内,苏老太爷捧着由朔州加急送来的家书,老泪纵横,那双布满老年斑的手颤抖不已。“平安……芷儿平安了……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连日来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重重落下,老人几乎虚脱。但喜悦过后,信中提及陆明璃仍陷西凉、生死未卜,又让他的心沉了下来,对那位舍身护住孙女的陆夫人充满了感激与担忧。
三皇子宇文铭在得知陆明璃已被成功绑至西凉乌维手中的消息后,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得意与阴狠笑容。
“好!好!好!”他连道三声好,抚掌大笑,“乌维果然不负本王所望!沈玦啊沈玦,你的心头肉如今在我盟友手中,我看你还能在西凉翻出什么浪花!”
他眼中闪过一丝毒辣的光芒,压低声音,对侍立在一旁的暗卫首领吩咐道:“我们……也该动起来了。乌维在西凉动手,我们便在京城动手!去安排我们埋在太医院的那颗钉子,在父皇的饮食或汤药中……下点‘料’。”
他语气冰冷无情:“记住,要慢性的,不易察觉的,致虚弱的……但,绝不能致死!父皇现在,还不能死。”他需要皇帝病重无法理政,为他争取监国乃至更进一步的机会,但弑父的恶名和可能引发的剧烈动荡,他现在还背不起,也无需去背。
“属下明白!”暗卫首领心领神会,躬身领命。
西凉边境朔州行馆内。烛火将三人凝重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拓跋弘带来的王庭布防图在桌案上铺开,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守卫点位与换防时间。
沈玦指尖点向图中核心区域,声音低沉而冷静:“有了此图,我们便有了眼睛。当务之急,是让阿木尔设法,将王庭内部那些尚忠于大汗的暗中联系起来,届时里应外合,方能以最小代价迅速控制中枢。”
“沈大人所言极是。”四皇子宇文珏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布防图上几处通道要隘,“首要之务,便是以雷霆之势控制王庭,尤其是通讯渠道与马厩。必须切断乌维与外界的联系,防止他麾下死忠向外求援,调集部落兵马回援。否则,即便我们暂时拿下王庭,也将陷入重围。”
拓跋弘却摇了摇头,眉头紧锁,手指重重敲在图纸外围,圈画出代表广袤草原的空白区域:“控制王庭固然关键,但二位别忘了,西凉的根基在部落!即便我们成功拿下王庭,若不能同时争取或压制一部分有实力的部落,乌维只需登高一呼,各部兵马云集,我们困守王庭,绝无生路!”
他看向沈玦与宇文珏,眼中是草原王嗣对这片土地规则的深刻认知:“我们必须双管齐下!一边筹划突袭王庭,一边必须立刻着手分化、拉拢周边部落!灰狼部落遭重创,仇恨的种子已埋下;白鹿部落首领令牌在我手中,其族人未必真心归顺乌维;即便赤水部落见风使舵,也未必没有争取的可能,至少要让它们保持中立!唯有外部压力减小,我们控制王庭才有意义,才能站稳脚跟,进而号令四方,真正平定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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