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苏州河上弥漫着初冬的寒雾,几条破旧的乌篷船在灰蒙蒙的水面上缓慢移动,隐约能听见船家带着咳嗽的吆喝,像是在乞求好运,又像是在哀叹这看不到头的苦日子。窗内,壁炉里的火苗噼啪作响,将温暖充盈了整个西式客厅。
高志杰穿着一身丝绒睡袍,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申报》,目光却并未落在报纸上,而是透过玻璃,看向远处外白渡桥上来来往往的、如同蝼蚁般渺小的人影。
林楚君端着一杯刚煮好的咖啡走过来,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自己则顺势坐在沙发扶手上,纤长的手指自然地搭在他肩头。她今日穿了件墨绿色锦缎旗袍,雍容华贵,与这间充满法式情调的客厅相得益彰。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她声音轻柔,带着一丝刚起床的沙哑。
高志杰收回目光,指了指报纸上的一则短讯:“喏,日本商社的仓库昨夜走了水,损失不小。这些东洋人,管理也太松懈了。”
林楚君凑近看了看,嘴角弯起一抹心照不宣的弧度:“是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看来他们没把这话听进去。” 那处仓库,正是前几日高志杰利用混乱,用微型燃烧装置点着的,目的是销毁一批即将运往前线的医疗物资,虽然不多,但能拖一刻是一刻。
“对了,”高志杰放下报纸,像是想起什么,“晚上法租界工部局有个酒会,请柬送来了,点明要你我同去。”
“知道,帕克夫人昨天打牌时就跟我说了。”林楚君拿起小银勺,慢慢搅动着咖啡,“说是为了欢迎新来的几位法国董事,排场不小。阿拉肯定要去轧轧闹猛(凑凑热闹)的。”
她语气轻松,仿佛这只是一场寻常的社交活动。但高志杰听出了弦外之音——新的法国董事,意味着租界内权力格局的微调,也意味着各方势力要重新打点、试探。那里是情报的温床,也是危险的漩涡。
“嗯,你去准备一下。”高志杰拍了拍她的手,“我下午要去一趟电务处,有几台新到的设备需要调试。”
“又去弄你那些机器?”林楚君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侬格只书笃头(你这个书呆子),心里就只有那些铁疙瘩。”
高志杰笑了笑,没反驳。这“书呆子”和“花花公子”的伪装,是他们最好的保护色。
下午,高志杰确实出现在了76号电务处。他心不在焉地指导了两个技术员检修一台出了故障的大功率电台,赢得了几句“高科长技术就是过硬”的奉承。随后,他便以“研究新设备”为名,钻进了他那间拥有独立隔音设备的实验室。
厚重的门一关上,外界的喧嚣与污浊仿佛都被隔绝。他脸上的慵懒和漫不经心瞬间褪去,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
实验室中央的工作台上,并非什么电台设备,而是几只已经初具雏形的机械蜜蜂。它们比最初的“刺针”体型更小,金属外壳呈现出一种深沉的亚光黑色,几乎不反光。旁边散落着微型齿轮、比头发丝还细的铜线、以及几个火柴盒大小的、正在用微型烙铁进行焊接的复杂电路板。
这就是他构思中的“蜂群”系统。
单一的“刺针”或“天眼”虽然犀利,但执行复杂任务时容错率太低,一旦被意外干扰或击落,任务就可能失败。他需要的是协同作战能力,像真正的蜂群一样,即使损失个别单位,整体任务仍能完成。
技术难点在于多节点同步控制算法和抗干扰信号传输。这个时代的无线电环境复杂,76号、特高课都有自己的侦测车,大功率或异常频繁的信号发射无异于自杀。
他拿起一个近乎完成的微型核心,在放大镜下仔细观察着里面的集成电路——这是他用这个时代能找到的电子管和晶体管,结合他超越时代的知识,一点点“手搓”出来的,性能勉强能达到他要求的十分之一,但在这个时代,已是惊世骇俗。
“能源输出不稳…同步信号在三个以上节点时容易产生延迟…”他喃喃自语,拿起微型螺丝刀,小心翼翼地调整着一个电阻的位置。
时间在专注中飞速流逝。直到窗外天色渐暗,华灯初上,他才长长吁了口气,放下了工具。
工作台上,三只机械蜜蜂静静地趴着,它们的复眼闪烁着微弱的、同步的红色光芒。初步的协同飞行和简单指令响应测试通过了。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多的数量,更复杂的编队,更强大的微型计算机核心来处理实时数据。
一些关键的特殊合金和高效能微型电池,在这个年代的上海滩,是拿着钱也难买到的战略物资。
晚上,华懋饭店宴会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留声机里播放着舒缓的爵士乐,穿着白色制服的侍者托着酒水穿梭其间。法国人、英国人、日本人、汪伪政府的高官、上海滩的富商名流……形形色色的人物汇聚于此,谈笑风生,仿佛外面的战争、饥饿和死亡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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