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的夜,被一艘灯火通明的白色游轮撕开了一道浮华的口子。
“云鹤丸”号,日本东亚海运的豪华游轮,此刻正作为特高课课长山口雄一晋升少将的庆贺场所,漂浮在江心。弦乐悠扬,觥筹交错,穿着和服与西装的男男女女在甲板上穿梭,笑声与日语、上海话混杂,构成一幅虚假的太平图景。
高志杰一身熨帖的白色西装,斜倚在栏杆上,手里端着一杯香槟,目光懒散地扫过江面迷离的灯火和远处黑黢黢的岸线。他看起来和周围那些醉生梦死的纨绔子弟没什么两样,只有偶尔掠过林楚君身影时,眼底深处才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林楚君今晚穿了一件宝蓝色丝绒旗袍,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她正被山口雄一“殷勤”地围在中间,言笑晏晏,应对自如。山口穿着笔挺的日军少将礼服,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的军刀柄上,另一只手则不时试图去碰触林楚君的手臂,都被她巧妙地用扇子或转身避开。
“林小姐,你看这黄浦江的夜色,只有在我的船上,才能欣赏到如此全景。”山口雄一操着生硬的中文,语气带着掌控一切的傲慢,“就像上海,只有在皇军的治理下,才能重现真正的秩序与繁荣。”
林楚君掩口轻笑,眼波流转:“山口将军说的是呢,这般景色,在岸上确是难得一见。只是江风有些凉了。”她说着,轻轻瑟缩了一下肩膀。
这个细微的动作,立刻让山口找到了表现的机会:“是鄙人疏忽了。”他顺势就想脱下自己的外套。
就在这时,高志杰晃悠着走了过来,十分自然地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林楚君肩上,语气带着几分公子哥儿的埋怨:“楚君,让你多穿点不听,着凉了怎么办?”他仿佛才看到山口,略显夸张地举了举杯,“哦,山口将军,恭喜高升!您这宴会,真是够气派。”
山口雄一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恢复如常:“高桑,多谢赏光。你和林小姐,真是郎才女貌。”他话里有话,目光在高志杰脸上停留片刻,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警告。
高志杰仿佛毫无所觉,笑嘻嘻地揽住林楚君的腰:“将军过奖了,我就是个搞技术的,比不上将军文韬武略。你们聊,我去那边看看有什么好吃的。”他朝林楚君使了个眼色,转身混入了人群。
林楚君感受着肩上外套残留的体温,以及外套内袋里那微不可查的硬物轮廓——那是一个超微型的信号接收器,也是高志杰能与外界“小玩意儿”保持联系的枢纽。她心中一定,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主动将话题引向了日本俳句。
高志杰走到餐台边,夹了块蛋糕,看似漫不经心地吃着。他的右手始终插在裤兜里,指尖在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金属控制器上轻轻摩挲。控制器屏幕上是简单的几个光点,代表着他提前布控在游轮各处的“眼睛”和“耳朵”——机械蜻蜓“天眼”传回的警卫巡逻路线,以及几个关键位置的动静。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山口雄一身为特高课长,警惕性极高,贴身保镖就有四人,寸步不离。游轮上还有明暗哨,无线电信号也被监控。强攻或下毒,风险都太大。
他的计划,依赖于速度和隐匿。
他之前通过林楚君的情报,掌握了山口一个不为人知的习惯——他饮用清酒时,喜欢让侍者用特制的铜壶温酒,并且只用他自己带来的那个白玉酒杯。那酒杯的杯壁,在不久前一次“意外”的社交场合中,被林楚君巧妙地在杯脚一处极隐蔽的位置,涂抹上了一层无色无味的生物粘合剂。
高志杰的目光投向主甲板下方,那被阴影笼罩的江面。几只不起眼的“水黾”——经过伪装的机械昆虫,正利用江面的张力,悄无声息地悬停在游轮的阴影里。它们通体漆黑,形态与真正的水黾几乎无异,唯一的区别是口器部位,搭载着一根细如牛毛、以特殊冰晶凝结而成的短针。针尖淬有高志杰精心提炼的蓖麻毒素浓缩剂,见血封喉。冰针的特性在于,它刺入体内后会迅速融化,几乎不留痕迹,而毒素会随着血液流动瞬间作用于心脏。
时机将至。
高志杰看到,侍者正端着温好的清酒和那个白玉酒杯,走向山口和林楚君。
他指尖在控制器上轻轻一按。
江面上,一只“水黾”的复眼亮起微不可见的红光,接收到指令。它细长的节肢在水面上轻轻一蹬,借助内置的微型螺旋桨,如同真正的昆虫般,灵巧而迅捷地沿着游轮吃水线附近一个检修用的小小缺口,钻入了船体内部。这个缺口,是高志杰前几天借口检修游轮通讯设备时,偷偷留下的后门。
“水黾”沿着预定的路线,在黑暗的船舱通道内快速穿行,避开偶尔走过的船员。它的传感器捕捉着前方传来的声音和热源信号,完美地执行着避障程序。
宴会厅里,山口从侍者手中的托盘里拿起了那个白玉酒杯。林楚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脸上却笑得愈发娇艳,举起自己的酒杯:“将军,我敬您一杯,祝您前程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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