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乐门的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黑色奥斯汀轿车无声地滑过寂静的街道,只有轮胎碾过碎石路面发出的轻微沙沙声。
车内,林楚君卸下了舞池里的全部伪装,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刚才与山口雄一的周旋,看似谈笑风生,实则耗尽了心神,每一根神经都绷得如同满弓的弦。
开车的不是她的专职司机,而是换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车子没有开往林公馆,而是拐进了法租界一条僻静的弄堂,在一栋不起眼的三层小楼后院停下。
“林小姐,到了。”司机低声道。
林楚君睁开眼,眸中已恢复清明。她点点头,裹紧了身上的貂皮大衣,快步走进小楼。这里是高志杰众多安全屋之一,也是他们少数几个能短暂喘息的地方。
推开二楼起居室的门,温暖的空气混合着淡淡的松节油和金属味道扑面而来。高志杰正背对着她,站在一张摆满各种精密工具和零件的工作台前,台灯的光晕勾勒出他专注的侧影。他袖子挽到手肘,手里拿着一把极细的镊子,正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桌上那只金色机械蜜蜂的翅翼关节。
听到开门声,他动作未停,只是淡淡开口:“甩掉了?”
“嗯,用了点小手段,让日本商会的井上男缠住他了。”林楚君脱下大衣,随手扔在沙发上,走到他身边,看着桌上那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杀人利器,“‘刺针’没事吧?”
“能量耗尽,左翅关节有点轻微变形,问题不大。”高志杰放下镊子,拿起旁边一块绒布,仔细擦拭着蜜蜂冰冷的金属外壳,“你那边呢?山口信了?”
林楚君拿起工作台上一个多余的齿轮在指尖把玩,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半信半疑吧。他那种人,不会完全相信任何人。不过,有井上那个蠢货当挡箭牌,加上我恰到好处的‘惊慌’和‘委屈’,他暂时找不到破绽。”
她顿了顿,看向高志杰:“倒是你,一直盯着屏幕,看出什么了?”
高志杰终于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熬夜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山口雄一的微表情显示,他对你的兴趣,超过了试探。这是个麻烦。”
“麻烦?”林楚君挑眉,红唇勾起一抹冷艳的弧度,“对我们来说,兴趣就是突破口。只要他还有贪念,就有利用的价值。”她走近一步,指尖轻轻点在高志杰的胸口,那里,他衬衫口袋露出半截烧焦的电路板,“倒是你,高工程师,别光顾着担心我。看你这样子,昨晚又没睡?在折腾什么新玩具?”
高志杰抓住她作乱的手,触手一片冰凉。他皱了皱眉,感觉到她指尖细微的颤抖,尽管她脸上笑得云淡风轻。今晚的遭遇,绝不像她说的那么轻松。
“没什么,尝试给‘天眼’增加一个短距离信号中继功能,失败了。”他轻描淡写,拉着她走到旁边的沙发坐下,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手这么凉。”
林楚君接过水杯,暖意从杯壁传到掌心,她轻轻啜了一口,没有反驳。两人一时无话,只剩下房间里时钟滴答的轻响,和彼此间无声流淌的信任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牵挂。
过了一会儿,高志杰站起身:“你休息一下,我去把‘刺针’最后一点调试做完。”
他刚转身,手腕却被林楚君拉住。她的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志杰,”她的声音低沉下去,没有了平时的娇媚,只剩下疲惫和认真,“别弄了。坐下,陪我说说话。”
高志杰回头,对上她的眼睛。那双平日里风情万种的美眸,此刻清澈见底,映着他的影子,也映着深深的忧虑。
他沉默地坐回她身边。
“今天,山口的人差点就搜了我的手包。”林楚君缓缓开口,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处,“那里面,有我们下次接头地点的微缩胶卷。我当时……真的有一瞬间,以为完了。”
高志杰身体微微一僵。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暴露,逮捕,酷刑……死亡。
“但你还是把它藏过去了。”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藏在口红里。”林楚君笑了笑,带着点自嘲,“幸好山口还要维持他那点虚伪的风度,没有让女搜查员当场剥光我检查。”她转过头,直视高志杰,“你知道吗,就在那一刻,我在想,如果我真的暴露了,你会怎么做?”
高志杰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军统的纪律冰冷刺骨——一旦暴露,视为弃子,必要时甚至要亲手清除,以防牵连更多。他见识过太多这样的例子。
“我会启动应急方案,切断所有与你有关的联系。”他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这是他们这行必须遵守的生存法则。
林楚君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失落,但很快消失,她点了点头:“应该的。”
“……然后,”高志杰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我会动用我所能制造的一切‘意外’,让山口雄一,还有所有参与抓捕你的人,给你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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