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君一袭宝蓝色丝绒旗袍,颈间一串莹润的珍珠项链,衬得她肌肤胜雪,明艳不可方物。她正与一位法国领事馆的参赞轻声谈笑,眼波流转间,却将整个大厅的布局、人员走动、特别是那几个穿着严肃和服的日本军官的位置,尽收眼底。她耳垂上那对看似普通的钻石耳钉,在灯光下偶尔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异样光泽——那是高志杰改造的微型接收器。
与此同时,离日军司令部不远的一栋公寓楼内,窗帘紧闭。高志杰穿着舒适的睡袍,头发微湿,像是刚沐浴完毕。他面前的桌上摊开着几份76号的电讯设备图纸,旁边还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红酒。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位高少爷又在熬夜研究他的“爱好”。
但在他面前的另一个隐秘屏幕上,分割出数个略显模糊但足够清晰的实时画面,正是舞会大厅的不同角度。几只伪装成飞蛾、不易察觉的机械“天眼”,正按照预设的指令,在大厅华丽的枝形吊灯阴影间、厚重的窗帘褶皱里,悄无声息地移动着复眼,将捕捉到的影像和微弱的环境音,通过散布在司令部外围建筑上的几个“瓢虫”节点中继,传回到这里。
“楚君,你左前方,阳台入口,那两个穿深色和服的,”高志杰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微不可闻地传入林楚君的耳中,“肩膀带穗子的,是参谋副官小林弥;旁边那个矮胖秃顶的,是物资调配部的松井课长。注意听他们交谈。”
林楚君端起侍者托盘中的香槟,借着抿酒的动作,目光自然地扫过阳台方向,嘴角依旧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低语:“看到了。松井这老色鬼,眼神一直往王会长新娶的姨太太身上瞟。”
“呵,”频道里传来高志杰一声轻嗤,“王会长靠囤积米面发国难财,他那姨太太也不是省油的灯。不管他们,重点是小林弥,他是搞情报分析的,嘴巴比松井严。”
林楚君会意,又与法国参赞寒暄几句,便借口透透气,袅袅婷婷地向着靠近阳台的一处沙发组走去。那里坐着几位银行家的太太,正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最新式的巴黎口红能否通过 blockade (封锁)运进来。
她优雅地坐下,很快融入谈话,心思却有一半系在阳台那边。阳台的玻璃门并未关严,留着一道缝隙,隐约能听到外面两人的对话声,混杂着舞厅内的音乐,断断续续。
“……江北的扫荡……成果颇丰……但抵抗分子转入地下……清乡计划必须加紧……”这是小林弥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板的严肃。
“嗨,小林君不必忧心,物资方面,我会全力保障……只是这‘桐工作’一旦展开,某些方面的配给恐怕要优先倾斜……”松井的声音带着些酒意,也更含糊一些。
“桐工作”?
这个词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林楚君一下。她面上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听着身边一位太太抱怨黑市的米价又涨了,“简直是要逼死人了,阿拉屋里厢佣人都在讲,再这样下去,只好去吃西北风了!”
另一个太太撇嘴:“哎哟,张太太,侬就省省吧,依看看外头那些蹲在苏州河边的,有西北风吃就不错了!昨个儿我还看到个小囡,瘦得皮包骨头,在垃圾堆里翻物事,作孽啊……”
她们的话题转向了底层人民的惨状,语气中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优越和淡淡的厌烦。林楚君心中泛起一丝凉意,这就是上海,同一片天空下,有人在舞池里醉生梦死,有人在垃圾堆里挣扎求生。
她微微调整坐姿,让耳钉更对准阳台方向,同时用指尖在小巧的手拿包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了几下——这是预定的信号,表示有值得注意的关键词出现。
公寓内,高志杰瞬间坐直了身体,眼神锐利起来。他迅速操作控制台,调整了最近的一只“天眼”的角度和焦距,试图更清晰地捕捉阳台外两人的口型。
“……接触仍在继续……港岛那边……态度暧昧……关键是……要确认对方的诚意和权限……”小林弥的语速不快,但用词谨慎。
松井似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放心……大势所趋……只要我们展现出足够的实力和决心……那些山城里的……哼……”
后面的声音更低了,而且舞厅内一曲终了,新的音乐响起,掌声和谈笑声骤然增大,掩盖了阳台外的大部分动静。
高志杰眉头紧锁,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敲击,将刚才捕捉到的模糊语音片段和“天眼”读唇术分析出的零碎词汇进行整合。“桐工作”……“接触”……“港岛”……“山城”……“诚意”……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极其敏感的可能性——日蒋秘密接触!
他的心沉了下去。这个消息太重要了,也太致命了。如果重庆方面真的在与日本人秘密媾和,那么他们这些在敌后抛头颅洒热血的特工,处境将变得无比尴尬和危险,甚至可能成为被牺牲的棋子。
“楚君,”他声音低沉,“目标改变。想办法确认‘桐工作’的具体内容,至少,摸清主导方和接触层级。小心,这水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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