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号电务处的办公室里,收音机咿咿呀呀地放着周璇的《夜上海》,高志杰翘着二郎腿,皮鞋尖跟着节奏一点一点,手里还装模作样地拿着一份无线电原理图纸,眉头微蹙,仿佛沉浸在技术的海洋里。
只有他自己知道,耳朵里塞着的微型耳塞,正同步接收着两个截然不同的频道。
一个频道里,是林楚君带着笑意的、略微拔高的声音,正和几位太太讨论着新到的法国胭脂,背景音是永安公司化妆品柜台特有的喧闹和留声机音乐。
另一个频道,则只有单调的、被放大后的风声和轮胎碾压路面的噪音——来自秘密跟随小林信一专车的机械蜻蜓“天眼”。
“高科长,真是勤力啊,休息天还在钻研业务。”一个同僚端着茶杯晃过来。
高志杰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挥挥手:“去去去,勿要打扰我思路。侬当我想啊?下趟日本顾问要来检查,弄勿灵清,大家触霉头(倒霉)。”
他嘴上敷衍,心神却一分为二。
一边,通过林楚君领口隐藏的微型麦克风,他能“看到”那个秃顶、穿着绸衫的伪教育局副局长张仁奎,正腆着肚子,在一群保镖的簇拥下,走向停在永安公司门口的自备包车。张仁奎昨日刚刚下令开除并秘密逮捕了多名积极抗日的学生代表,血债累累。
另一边,“天眼”传回的画面显示,小林信一的黑色轿车,在两辆三轮摩托的护卫下,正驶出市区,朝着郊外新建的监听站方向而去。这个监听站一旦全面投入使用,对他机械昆虫的遥控信号将是巨大威胁。
时间,卡得死死的。
“楚君,”高志杰对着面前图纸上一个不起眼的墨点低声说,声音通过加密信号传到林楚君的耳中,“目标已就位。你左侧,十五米,黄包车车篷顶端。”
永安公司门口,林楚君正拿起一盒胭脂,对着小镜子试色,闻言眼波流转,娇笑道:“王太太,侬看这个颜色阿好?衬得我肤色白哦?”她说话间,身体看似无意地侧移半步,镜子的反光正好将不远处那辆黄包车的车篷顶纳入视野。
那里,一只色泽黯淡、毫不起眼的“刺针”机械蜜蜂,细长的足肢正牢牢抓附着帆布褶皱,复眼闪烁着微不可查的红光,锁定着张仁奎那光秃秃的后颈。
“好是蛮好,就是价钱钿(价钱)辣手(贵)。”王太太咂咂嘴。
“好看最要紧呀。”林楚君合上胭脂盒,对售货员甜甜一笑,“包起来吧。”她手指轻轻拂过发髻,一枚镶嵌着碎钻的发卡微微调整了角度——这是启动攻击的确认信号。
高志杰收到信号,左手在图纸下,快速在微型控制器上输入最后一道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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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闸北的贫民窟里,阿四和几个苦力兄弟刚卸完一船霉米,累得瘫坐在冰冷的江堤上。江风带着腥臭灌进来,吹得破棚屋哗哗作响。
“娘的,干了一天,就换这点发霉的米,哪够吃?”一个兄弟抱怨着,抓起一把米,里面混着不少砂石和虫蛀的颗粒。
阿四没吭声,看着江对面外滩的高楼大厦,霓虹灯已经亮了起来,勾勒出另一个世界的轮廓。那边传来的歌舞声隐隐约约,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看啥看,”另一个老苦力嗤笑一声,咳嗽着,“那是有钱人的地方,阿拉(我们)迭种人(这种人),能囥(藏)在亭子间里饿不死,就算额骨头碰到天花板(运气好到顶)了。”
正说着,一阵低沉的引擎声由远及近。几辆插着膏药旗的日本军用三轮摩托护卫着一辆黑色轿车,沿着江边公路疾驰而过,卷起漫天尘土,呛得阿四他们连连咳嗽。
“小东洋,赶着去投胎啊!”阿四低声骂了句,眯着眼看着那车队消失在扬尘里。他隐约看见,那轿车后窗里,坐着一个穿着日本军官服的瘦削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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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志杰的办公室里,收音机里的歌声依旧婉转。他右手手指在图纸上轻轻敲击,节奏稳定,仿佛在打着拍子。只有指尖微不可查的颤动,泄露着他正同步进行着另一项极其精密的操作。
郊外,小林信一的车队已经驶上一条相对僻静的公路。
“距离预定伏击点,还有三公里。”“天眼”冷静的电子音在耳塞里汇报。
高志杰左手控制器上,代表两只“兵蜂”的光点开始移动。这两只经过强化的机械昆虫,外形模仿了本地常见的胡蜂,但体型稍大,金属鞘翅在夕阳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它们从路旁废弃砖窑的裂缝中悄然飞出,迅速爬升到树冠高度,借助地形掩护,无声无息地向着车队前方迂回。
“楚君,准备。”高志杰再次低语。
永安公司门口,张仁奎已经拉开车门,一只脚迈了上去。
林楚君刚好接过售货员包装好的胭脂,指尖在精美的包装纸上轻轻一划。
“张局长!”她忽然扬起声音,笑容明媚地招呼道。
张仁奎闻声回头,看到是上海滩有名的交际花林楚君,肥胖的脸上立刻堆起油腻的笑容:“哦,是林小姐啊,真是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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