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夏日,闷热得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然而,比天气更让人窒息的,是乾清宫内那无形的压力。
康熙帝面无表情地翻看着几份几乎同时送达的奏折。一份来自江南织造,例行公事地汇报丝绸采买事宜,却在末尾“不经意”地提及,京中“玉华阁”名下商队,采购顶级苏杭丝绸“手面阔绰,银钱动辄以万计,犹胜皇商”。另一份,则是几位御史联名上奏,言辞恳切却又暗藏机锋,言及“宫女玉檀,献薯有功,然其宫外营生规模庞大,资金来路……恐惹物议”,建议朝廷“为保全功臣清誉,宜彻查其产业,以正视听”。
没有明确的指控,却字字句句都在暗示一个事实——玉檀,一个宫女,掌握着与她身份绝不相称的、来源不明的巨额财富!
「皇上,」八爷胤禩适时出列,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忧国忧民,「玉檀宫女献薯活民,其功不小。然,功是功,过是过。其宫外产业资金如此巨万,若来源清白,自然无妨;若有任何不清不楚之处,恐损及朝廷颜面,亦辜负皇上信任。儿臣以为,为公允起见,当派人核查其账目,既可还玉檀宫女一个清白,亦可堵天下悠悠之口。」
他这番话,冠冕堂皇,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仿佛全然是为了朝廷体面和玉檀本人着想。
九爷胤禟低着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他仿佛已经看到玉檀被查出“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百口莫辩,从救荒功臣瞬间跌落泥沼的惨状。
四爷胤禛冷眼旁观,心中冷笑。老八老九这招确实毒辣,利用“清廉”和“规制”来做文章,直击要害。他倒要看看,那玉檀此次如何化解。
康熙帝合上奏折,目光深沉地扫过殿下众人。他岂会不知这其中关窍?玉檀的产业,他早有耳闻,甚至默许其存在,只因她弄出的东西于国于民确有益处。但如今被人摆到明面上,尤其是牵扯到“巨额资金”与宫女身份的巨大反差,他就不能再装聋作哑。帝王之术,重在平衡,也忌惮任何可能失控的力量。
「准奏。」康熙帝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着内务府、户部,联合核查宫女玉檀名下所有产业账目。不得徇私,亦不得冤枉。」
「嗻!」
旨意一下,各方反应各异。八爷党暗自得意,只等看好戏。一些中立大臣则暗暗摇头,觉得玉檀此次怕是在劫难逃。而一直力挺玉檀的张廷璜等人,则是心急如焚,却无力干涉内务府和户部的联合核查。
消息传到玉檀耳中时,她正在翻阅徐老先生从河南送来的、关于甘薯长势良好的最新报告。
「姑娘!不好了!」小路子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脸色煞白,「内务府和户部的人……奉旨要来查咱们的账了!说是……说是要查资金来路!」
玉檀放下信纸,脸上并无多少意外之色,反而露出一丝“终于来了”的淡然。
「慌什么?」她声音平静,「账目不是早就让你通知陈先生整理好了吗?」
「是整理好了,可是……可是他们明显是来找茬的!万一……」
「没有万一。」玉檀打断他,「我们行得正,坐得直,账目清晰,何惧核查?你去告诉陈先生,核查期间,我们所有人务必全力配合,他们要查什么,就看什么,不得有丝毫隐瞒和阻挠。尤其是……我们用于采购原料、支付工钱、以及各项救灾、补贴支出的账目,务必让他们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是……是!」小路子见玉檀如此镇定,虽然心中依旧忐忑,但也只能领命而去。
接下来的几天,内务府和户部派出的算盘高手、稽核老吏,进驻了“玉华阁”总号以及几个核心工坊。他们带着挑剔和审视的目光,翻看着堆积如山的账册。
然而,越看,这些经验丰富的官吏们,脸色就越是古怪。
账目太清晰了!从最初“玉华阁”开业的第一笔收入,到后来“玉华精”的天价利润,再到蜂窝煤的微利乃至成本价销售,每一笔进项、出项,都记录得清清楚楚,有据可查,有票可循。甚至连每一次购买石煤、河沙、支付给那些军户家属、贫苦工匠的工钱,都记录在案,分文不差。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玉檀名下产业的利润,并没有像外界传言那样被她中饱私囊。账目明确显示,超过六成的利润,都被投入到了几个方面:一是持续扩大“玉华精”和蜂窝煤的生产,以降低成本、惠及更多人;二是用于支持甘薯的推广事宜,包括购买种薯、雇佣人手、印刷《救荒甘薯录》等,这部分几乎是纯投入,毫无收益;三是用于补贴旗下工匠、店员,尤其是在灾荒年间,保证了他们及其家眷的基本生活;还有一部分,则用于在南方购置产业,账目显示,这些产业目前也处于投入期,未见盈利。
可以说,玉檀看似庞大的商业帝国,其资金流动虽巨,但绝大部分都用于了再生产、救灾和保障底层人员生存上,她自己留下的,仅仅是维持宫中和基本运作的极少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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