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杆处的调查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无声息,却在权力核心荡开了层层涟漪。康熙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乾清宫伺候的宫人们都屏息凝神,生怕触了霉头。关于九阿哥门下皇商“广利昌”与官窑瓷器、海关税收之间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一桩桩、一件件,正被逐渐拼凑起来。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朝堂之上却发生了一件看似与此无关,实则紧密相连的大事——太子胤礽因“行为失检”、“结交外臣”再次遭到康熙的严厉申斥,其门下几个重要官员被罢黜。太子的地位,愈发岌岌可危。
这一事件,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的目光都从东南海贸、官窑瓷器这些“小事”上,被吸引到了储位之争这个帝国最核心的漩涡之中。
八阿哥胤禩府邸,书房内烛火通明。
「八哥,真是天助我们也!」九阿哥胤禟难掩兴奋,「太子再次被斥,皇阿玛对他已是失望透顶!我们的机会来了!」
胤禩依旧捻着佛珠,面色却比往日红润了些许,他缓缓道:「太子倒行逆施,失德于君父,失望于臣工,确是自取灭亡。然,越是此时,越需沉稳。切不可操之过急,引人注目。」
「八哥放心,我省得。」胤禟点头,随即又皱眉道,「只是……粘杆处那边似乎在查‘广利昌’和官窑的事,虽然还没查到核心,但始终是个隐患。要不要……」
「不必。」胤禩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此时一动不如一静。太子之事,已让皇阿玛心烦意乱,对老九你那些‘小事’,未必还有多少精力深究。即便查到些皮毛,只要不是铁证如山,以皇阿玛如今对太子的失望和对朝局稳定的顾虑,也未必会立刻发作。我们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将一些首尾处理干净。」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有时候,对手的存在,并非完全是坏事。尤其是当这个对手,能帮我们吸引更多火力的时候。」
胤禟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阴恻恻地笑了:「八哥高明!太子这块招牌,还能替我们挡挡风!」
——
正如胤禩所料,康熙此刻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权衡。粘杆处呈上的关于九阿哥门下涉嫌走私官窑瓷器、偷漏海关税银的初步证据,让他怒火中烧。老九的贪婪和胆大妄为,超出了他的想象!
然而,太子的不争气,更让他痛心疾首,心力交瘁。废黜太子,动摇国本,绝非易事。此时若再严惩手握户部、党羽众多的老九,必将引起朝局剧烈震荡,甚至可能让其他皇子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导致更大的混乱。
「皇上,夜深了,该歇息了。」梁九功小心翼翼地提醒。
康熙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挥退了殿内侍候的众人,只留下梁九功。他望着跳跃的烛火,忽然问道:「梁九功,你觉得……玉檀此人如何?」
梁九功心头一紧,知道皇上这是心绪烦乱,在找人说话排解,但也深知此言不可轻易回答。他斟酌着词句,躬身道:「回皇上,玉掌记聪慧机敏,于农事、匠作乃至宫务管理上,确有过人之处,且对皇上忠心耿耿。只是……年纪尚轻,性子有时略显刚直了些。」
「刚直?」康熙轻笑一声,意味不明,「是啊,是有些刚直。不懂得迂回,不懂得藏锋。就像一把刚刚出炉的利剑,光芒太盛,也容易折断。」
他像是在评价玉檀,又像是在透过玉檀,看着其他什么人。
「老四近来,与她走得似乎颇近?」康熙忽然又问。
梁九功后背渗出冷汗,谨慎答道:「四阿哥负责番薯推广、以工代赈等事宜,玉掌记曾献计献策,故而有些往来,皆是为皇上办差。」
康熙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玉檀的才能,他欣赏;玉檀的“福运”,他也有所期待。但她的背后,似乎总缠绕着老四的影子。老四沉稳干练,是他属意的治国人选之一,但若其与玉檀这样身怀“异禀”的女子结合,势力是否会失控?老八、老九又虎视眈眈……
平衡,他需要的是平衡。不能让任何一方独大,也不能让朝局彻底失衡。
「传朕口谕,」康熙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玉檀引种番薯,活民有功,擢升为尚宫局正五品司记,仍御前听用。另,赐其父兄闲散官职,以示恩宠。」
正五品!连升两级!并且恩及家人!这无疑是极大的荣宠和安抚。
梁九功连忙应下:「嗻!奴才这就去传旨。」
然而,康熙接下来的话,却让梁九功心中一凛。
「再去告诉粘杆处,官窑瓷器一案,暂且压下,不必再深究。着九阿哥胤禟,闭门读书半月,反省己过。」
轻轻抬起,又轻轻放下。对玉檀施以重恩,对九阿哥只是不痛不痒的申斥和禁足。这便是帝王心术。在太子摇摇欲坠的敏感时刻,他需要暂时稳住老八老九一党,避免逼狗跳墙。同时,将更得圣心的玉檀高高捧起,既是对她功劳的肯定,或许……也是将她更醒目地置于各方目光之下,成为一种微妙的制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