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酒精灯幽蓝的火苗微微跳跃,将两人对峙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长,扭曲。
「合作?」
四阿哥胤禛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他周身那股本就冷冽的气场,因这二字骤然变得更具压迫性,仿佛连空气中细小的尘埃都被冻结了。
「玉檀,」他向前踏出一步,几乎要踏入那酒精灯晕开的光圈里,目光如实质般钉在她脸上,「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与谁说话?凭——什——么?」
最后三个字,他咬得极重,带着属于天潢贵胄的、不容置疑的傲慢与审视。一个包衣宫女,一个刚刚用不知名手段掀翻了德妃兄长的“妖孽”,竟敢大言不惭地对他,大清朝的四贝勒,说“合作”?
玉檀并未被他骤然提升的威势所慑。她甚至没有后退,只是微微抬着下巴,迎视着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翻涌着惊疑与薄怒的眸子。酒精灯的火焰在她清澈的瞳孔里安静燃烧。
「四爷问我是谁的人,我已回答了。」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不起波澜,「我代表未来,自然凭的是未来的‘知’与‘能’。」
「未来?」胤禛嗤笑一声,袖中的手微微攥紧,「虚无缥缈之言,怪力乱神之语!今日御前之事,不过是你窥得某些阴私,借机行事罢了!休要故弄玄虚!」
他虽如此说,但目光却不自觉地再次扫过那盏造型奇特、燃烧着稳定蓝焰的玻璃器皿。这东西,绝非宫中乃至大清现有之物。还有那咖啡……那密写药水……
「阴私?」玉檀轻轻摇头,唇边那抹淡笑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怜悯,「四爷当真以为,庆恒之事,仅仅是普通的贪墨阴私吗?」
她不等胤禛回答,便自顾自说了下去,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康熙四十六年,江南盐政亏空已达三百五十万两,根源不在地方,而在户部章程陈旧,稽查之法形同虚设,给了上下其手之机。庆恒所贪,不过九牛一毛,冰山一角。」
「西北准噶尔部,策妄阿拉布坦表面臣服,暗中却与罗刹国(沙俄)往来密切,其麾下骑兵已开始配备少量燧发火枪,射速远超我军现用的火绳枪。不出三年,边患必再起。」
「如今黄河水患频仍,河南、山东等地河道衙门年年请求拨款加固堤坝,然款项层层盘剥,真正用于河工的不足五成。去岁微山湖溃堤,淹溺百姓三千余人,良田万顷,四爷可知,那笔修堤的银子,有多少流进了步军统领衙门某些人的口袋,用来购置京郊的田庄、讨好宫里的娘娘?」
她语速平缓,一条条,一件件,从国库亏空到边关军备,从河道治理到吏治**,数据、时间、人物关联,信手拈来。这些信息,有些是她在御前伺候时零星听来的碎片,有些是结合历史知识推断,更多的,则是她通过“梧桐苑”初步建立起来的信息网络,以及系统提供的超越时代的分析视角,整合得出的结论。
每说一句,胤禛的脸色就沉下一分。
这些事,他有的知道大概,有的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有的甚至是他正在暗中查访却苦无实证的!她一个深宫宫女,如何得知?而且如此详尽,如此……洞若观火!
这已绝非一句“窥得阴私”可以解释!
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玉檀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她伸出手,用一块厚布垫着,轻轻盖灭了酒精灯的火焰。那幽蓝的光晕消失,屋内顿时暗了下来,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勾勒着彼此的轮廓。
「四爷,」她在昏暗中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你看,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我拥有的,」她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那熄灭的酒精灯,「也绝非你此刻能理解的‘奇技淫巧’。」
「庆恒倒台,步军统领衙门空出一个肥缺,八爷党势必全力争夺,安插人手。四爷您,是想眼睁睁看着这掌控京城防务的关键位置落入敌手,还是……想拥有一个,能让你‘未卜先知’,总能快人一步的……‘伙伴’?」
她刻意在“伙伴”二字上顿了顿,取代了之前的“合作”。
胤禛沉默了。浓重的黑暗笼罩着他,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能感受到他那道锐利的视线,依旧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空气仿佛凝固,时间也像是停滞了。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在寂静中交错。
他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这个女人,不仅手段诡谲,心思缜密,更可怕的是她的眼光和格局!她直指的不是后宫倾轧,而是朝堂格局,天下大势!她抛出的不是简单的利益交换,而是一种近乎恐怖的“信息霸权”!
良久,久到玉檀几乎以为他会拂袖而去时,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
「你想要什么?」
这才是关键。展示肌肉之后,便是提出条件。
玉檀在黑暗中微微一笑。她知道,鱼儿已经上钩,至少,钩子已经挂住了他的好奇心与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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