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西暖阁内,康熙帝端坐在御案后,面前摊开着内务府总管赫奕呈上的两份东西——那份声称能年省十几万两白银的《革新陈条》,以及密封的琉璃镜秘方。殿内檀香静谧,只有皇帝手指偶尔敲击桌面的声音,敲得赫奕心头一阵阵发紧。
赫奕垂手恭立,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帝的脸色。他将今日内务府审议的经过,尤其是周掌柜那番石破天惊的言论,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不敢有丝毫添减。
康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先拿起那份秘方,并未拆开,只是掂量了一下,便放到一旁。随后,他翻开了那份厚厚的陈条。
时间一点点过去,康熙看得极为仔细,时而凝眉思索,时而微微颔首。暖阁内静得可怕,赫奕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终于,康熙合上了陈条,抬起头,目光深邃如古井,看向赫奕:「赫奕,你觉得这陈条所言,有几分可行?」
赫奕心头一凛,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斟酌着词语,谨慎回道:「回皇上,奴才仔细看了,这陈条中所列之采买招标、成本核算、库存管理、流程监督等法,虽前所未见,但条理清晰,逻辑严密,直指我内务府多年来之积弊。若……若真能推行,其所言年省十几万两,或许……并非虚言。」
他不敢把话说满,但态度已然表明。这陈条的价值,他看得明白。
康熙不置可否,又问道:「那‘玉华阁’献上秘方,又抛出这份陈条,你以为,其所求为何?」
赫奕深吸一口气:「奴才以为,其意不在秘方,更不在区区皇商资格或宫份多寡。其所求,乃是一个‘名分’,一个能让其施展才华、推行此革新之法的‘平台’与‘护身符’。此女……所图非小。」
康熙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化为深沉的思索。他站起身,缓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庭院中盛放的玉兰花,久久不语。
赫奕的话,说到了他心坎上。他身为帝王,如何不知内务府乃至整个官僚体系的弊端?贪腐、低效、人浮于事,每年不知有多少民脂民膏被层层盘剥、浪费。他不是不想改,而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阻力太大。
如今,一个宫女,一个他原本只是视为“祥瑞”或“有趣玩物”的女子,竟然拿出了一套如此系统、极具操作性的改革方案!而且,是以一种他无法忽视的方式——巨大的经济利益!
每年十几万两白银,对于如今并不宽裕的国库和内帑而言,绝非小数目!更重要的是,若此法真的有效,其意义远不止于省下这些银子,而是可能撬动整个陈旧官僚体系的开端!
但是,启用一个女子?推行如此剧烈的变革?这其中的风险……
康熙的脑海中闪过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的身影,闪过那些守旧御史的嘴脸。他深知,这份陈条一旦公布,将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皇阿玛。」一个沉稳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四阿哥胤禛求见。
康熙收回目光,淡淡道:「进来。」
胤禛迈步进殿,行礼后,目光扫过御案上的陈条和秘方,脸上并无意外之色,显然已得知消息。
「老四,你来得正好。」康熙坐回御座,指了指那份陈条,「这东西,你看过了?」
胤禛躬身:「儿臣尚未得见,但听闻其内容关乎内务府革新,能年省巨万。」
「嗯,」康熙将陈条推到他面前,「你也看看。」
胤禛恭敬接过,快速翻阅起来。他看得比康熙更快,但眼神中的震惊却丝毫不少。他越看心中越是惊涛骇浪,这玉檀,竟有如此经世之才?!这陈条中所列之法,许多思路与他暗中思索的吏治革新竟有不谋而合之处,且更为具体、更具操作性!
「皇阿玛,」胤禛合上陈条,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此陈条……乃老成谋国之论!若能推行,不仅内帑得益,于我大清吏治清明,亦大有裨益!儿臣以为,当用!」
康熙深深看了他一眼:「用?如何用?由谁来用?让一个宫女来主持内务府革新吗?天下人会如何看?祖宗规制何在?」
一连串的问题,直指核心矛盾。
胤禛沉默片刻,抬起头,目光坚定:「皇阿玛,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规制是死的,人是活的。此陈条之利,远大于其逾越规制之弊。至于由谁来用……儿臣以为,不必由玉檀亲自出面。可择一稳重干练之大臣主持,令玉檀从旁协助,献计献策。如此,既用了其才,又全了体统。」
他顿了顿,补充道:「况且,献秘方、呈陈条,已显其忠君爱国之心,绝非为一己私利。若此时因循守旧,弃此良策不用,岂非寒了天下有心为国效力之士的心?更何况,每年十几万两白银,乃实实在在的利国利民之事!」
康熙的手指再次敲击起桌面,胤禛的话,句句说在了关键处。是啊,实实在在的利益,与虚无缥缈的“规制”相比,孰轻孰重?作为一个务实的帝王,他心中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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