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冽的朔风如刀般刮过棚户区低矮的屋脊,卷起阵阵尘土,发出呜咽般的呼啸,仿佛在为这片饱受苦难的土地哀歌。林怀远蹲在泥泞的河岸边,蓝布长衫的下摆早已被污浊的泥水浸透,刺骨的寒意顺着布料蔓延,可他浑然不觉。那双曾经捻艾成绒、把脉断症的手,此刻正深深地插入冰冷的泥土中,修长的手指捻起一撮湿土,凑近鼻尖,闭目轻嗅。
腥中带涩,浊气入土……他喃喃自语,眉心渐渐拧成川字。指尖的泥土中混杂着刺鼻的化学气味,这气味与那些木偶症患儿衣物上的残留如出一辙,更与近日来他梦中反复出现的**气息重叠。他能感觉到,这片土地正在被一种无形的毒力侵蚀,生机在悄然流逝。
他缓缓起身,月光如水银泻地,照在他凝重的侧脸上。河面上,密密麻麻的死鱼翻着白肚,在乌黑的水面上随波逐流,宛如一曲无声的挽歌。偶有夜鸦掠过,发出凄厉的啼鸣,更添几分凄凉。他的目光渐冷如刀,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紧随其后的弟子耳中:病源不在人,在水。这是人为之祸!河水已成了输送死亡的脉络!
林先生!小满匆匆跑来,呼吸在寒夜中凝成团团白雾,小脸因奔跑而涨红。她顾不得擦拭额角的细汗,将一份墨迹未干、还带着油墨气味的水质检测报告递到他手中,纸张尚带着奔跑后的微颤与紧迫。
林怀远就着朦胧的月光细看,越看心越沉。报告上数据清晰地指向河水中重金属汞、铅与有机氯溶剂的严重超标,数值之高,令人触目惊心。尤其是甲基汞的含量,竟是安全标准的数百倍之多,足以在短时间内摧毁人的神经系统。而污染源的上游,正是吉田商会名下那处挂着化工研究所招牌,日夜都有日本士兵守卫的化工厂。
陈兰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侧,素来沉稳的声音也带着压抑的愤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截获并破译的情报显示,不是地名,是吉田内部对这片实验区的代号——他们systematically(系统性地)污染水源,观察不同年龄段、不同体质人群的反应,详细记录数据,建立所谓的抗药性模型特异性靶点。他们将这片棚户区的百姓,都当成了可以随意消耗的实验用的白鼠!
好一个医道实验 林怀远指节捏得发白,手中的报告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眼中怒火如炽,几乎要喷薄而出,他仿佛能看到那些冰冷的数据背后,是无数的家庭在痛苦中挣扎,是孩子们无辜的眼神在失去光彩,以邻为壑,草菅人命!用我华夏百姓的性命铺他们的晋升路!此等行径,天理难容!罄竹难书!
夜风更紧,带着河水的腥臭和隐约的化学药剂味,如同无形的瘴疠,沉沉地笼罩着这片死寂的贫民区。远处零星亮着的、如豆般的灯火,在黑暗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象征着这里微弱的生机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威胁。
与此同时,与河边的凄冷、绝望形成鲜明对比,太乙灸舍内却是灯火通明,人声低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草药清香、艾烟独特气息与紧张期待的氛围,仿佛是在无边黑暗中坚守的最后一座堡垒。
临时改建的诊疗室内,数十盏油灯与蜡烛将空间照得亮如白昼,墙壁上挂满了泛黄的人体经络图与精心炮制的草药标本。中央以干燥艾草铺就的简易床榻上,躺着一名约莫七八岁的男童,他正是病情最重的患者之一——小栓子。这孩子原本活泼好动,是附近孩子们的王,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僵硬地躺在这里,令人心碎。
此刻的小栓子双目圆睁,瞳孔因惊恐而放大,倒映着跳动的烛火,却无法传递出内心的恐惧。可他的身体却如同被无数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四肢僵硬如枯木,连最简单的屈伸都无法完成。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青灰色,触之冰冷,仿佛生命的温度正在远离。唯有偶尔艰难转动的眼珠,证明这具年轻的躯壳里还住着一个渴望自由、渴望重新奔跑在阳光下的灵魂。他的母亲守在床边,双手紧紧攥着已经洗得发白的衣角,指甲因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眼中噙满了绝望与希冀交织的泪水,口中不住地低声念佛,祈求着奇迹的降临。
林怀远用微温的清水洗净双手,水温稍稍驱散了些许指尖的寒意与泥土的污浊。他从那个跟随他多年、边角已被摩挲得光滑的紫檀木药箱中,取出一套摆放整齐、长短不一的银针。针具在跳跃的灯光下泛着冷冽而纯净的光泽。他特意选了一根三寸长的毫针,在一碗特制的、色泽棕红、气味辛烈刺鼻的药酒中缓缓蘸过——那药酒是用上等桂枝、熟附子、川干姜等大辛大热之材,辅以几味通络开窍的珍稀草药,以古法浸泡七七四十九日而成,专为驱除深入骨髓脏腑的寒毒痼疾而准备。
此症非比寻常,林怀远目光扫过周围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弟子们,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乃极寒之毒深伏三阴,胶结难解,闭塞经络,非寻常针药可及。阴寒内盛,格阳于外,故可见真寒假热之凶象。今日需以烧山火之猛,强启阳气,破冰解冻,方有一线生机。你们需看仔细了,手法、力道、意守,乃至呼吸节奏,缺一不可。这是与阎王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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