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得如同灌了铅。
萧珩那句沉沉的质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清晰地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管事嬷嬷脸上的惊怒和刻薄还没来得及完全转换成惊疑,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凝重气氛冻结了。
她张了张嘴,最终没敢发出声音,只是眼神惊惧地在世子和平静站立的苏晚晴之间来回扫视。
两个端药的丫鬟更是吓得缩了缩脖子,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缝里。
苏晚晴站在烛光摇曳的阴影里,盖头歪斜地搭在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清晰、此刻却微微勾起的下巴。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冰冷、锐利、充满审视,像手术刀一样,试图剥开她所有的伪装,直抵核心。
【来了!就知道瞒不过这病秧子!】
苏晚晴内心的小人儿叉着腰,丝毫不慌,甚至有点小得意。
【不过,姐怕你问?姐早有准备!】
在萧珩那仿佛能穿透灵魂的逼视下,苏晚晴非但没有露怯,反而慢条斯理地抬起手,用那身劣质嫁衣宽大的袖子,极其随意地、甚至带着点痞气地,擦了擦刚才溅到下巴上的水渍(虽然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然后,她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盖头传出,带着一种刻意拉长的、故作高深的调调,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
“哦?世子爷问这个啊?” 她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点小玩意儿罢了。”
她故意顿了顿,像是在吊人胃口,感受到那道目光更加灼人,才慢悠悠地、用一种“你赚大了”的口吻继续说道:
“祖传的秘方,传女不传男,专治各种……”
话到嘴边,她脑子里不知怎么就蹦出了前世看过的广告词,顺嘴秃噜了出来:
“……各种不服……咳!”
意识到说漏嘴,她赶紧咳嗽一声,强行刹车,生硬地拐了个弯:
“哦不,是专治各种……顽固咳疾!尤其是那种咳得撕心裂肺、眼冒金星、感觉下一秒就要去见阎王爷的!”
她意有所指,语气里的促狭几乎要溢出来。
说完,她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仿佛在肯定自己配方的神奇,然后微微歪头,“关切”地“看”向拔步床的方向,隔着盖头“真诚”发问:
“世子爷,您感觉如何?现在……能喘气儿了吧?胸口是不是没那么堵得慌了?喉咙里那口老血是不是也顺下去不少?”
她每问一句,语气里的“诚恳”就多一分,但听在旁人耳中,尤其是萧珩耳中,那简直就是**裸的挑衅和……幸灾乐祸!
萧珩:“……”
他靠坐在厚厚的锦缎靠枕上,脸上那抹不正常的潮红还未完全褪去,嘴角残留着未擦净的、混着清水的暗红血渍。
那双墨玉般的眸子,此刻翻涌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震惊?有。
那瓶水入口清冽甘甜,带着一股奇异的生机,瞬间压下了喉咙深处那火烧火燎的灼痛感,连带着胸腔里翻江倒海的咳意和沉重的窒息感都奇迹般地平复了大半!
这绝非寻常药石可比!
探究?更浓!
什么祖传秘方?专治各种不服?这女人满嘴胡言!
丞相府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哪来这种神异的东西?她到底是什么人?
怒火?未消!
这女人粗鲁无礼,胆大包天!
竟敢捏着他的下巴强行灌药(水)!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
偏偏,她说对了。
他能喘气了。
虽然依旧虚弱,但胸口那仿佛压着千斤巨石的沉重窒息感,确实减轻了许多。
喉咙里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和灼痛,也被一种奇异的清凉甘甜取代。
刚才还像破风箱一样随时会散架的肺腑,此刻虽然依旧隐隐作痛,却不再有那种濒临崩溃的撕裂感。
这感觉……太诡异了!也太……真实了!
他看着苏晚晴那副隔着盖头都能感受到的、带着点小得意和小痞气的姿态,听着她那满嘴跑火车、明显是在胡诌的“祖传秘方论”……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强烈的憋闷感,猛地堵在了萧珩的胸口!
他纵横谋划多年,即使在皇帝和那些老狐狸面前也能游刃有余,何曾遇到过这种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行为粗鲁直接、说话气死人不偿命,偏偏手里还握着点真东西的……奇葩?!
他想厉声呵斥她的无礼,想拆穿她的谎言,想逼问出那“水”的真正来源!
但……喉咙里那残留的、真实的清凉舒适感,以及身体内部那明显好转的迹象,如同最有力的证据,无声地堵住了他所有严厉的质问。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干涩的音节:“你……咳咳……”
刚想说话,又牵动了气息,引来一阵轻微的咳嗽,但远没有之前那般撕心裂肺。
这副欲言又止、憋屈又震惊的模样,落在苏晚晴“眼”里,简直让她心里的小人儿乐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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