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春日彻底舒展开来,阳光慷慨地洒满塞纳河两岸。奈克儿童医院花园里的樱花已然盛放,风吹过,落下细碎的花瓣雨。念安转入普通病房后,恢复的速度一天快过一天,小脸上渐渐有了血色,甚至能拉着妈妈的手,小声地要求听《小蒲》的新故事了。
希望的阳光驱散了漫长的阴霾,也照见了劫后余生之下,悄然变化的人际格局。
苏晚的生活重心依旧围绕着念安,但紧绷的弦终于可以稍稍松弛。陈哲的出现频率又恢复了往常,甚至更加勤快。他总能恰到好处地带来念安喜欢的软烂食物、新的图画书,或者只是安静地坐在病房一角,用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陪伴着,不过分打扰,却存在感十足。
他的温和、稳定、以及在这段艰难时日里不离不弃的陪伴,像温润的溪水,无声地浸润着苏晚疲惫不堪的心。和他在一起,她感到的是一种近乎奢侈的平静和安全。不用时刻警惕,不用猜测算计,只需要做她自己,一个照顾着生病孩子的普通母亲。
有时,陈哲会推着念安的轮椅,和苏晚一起在医院楼下的小花园里散步。阳光暖暖的,陈哲会温和地给念安讲解看到的植物,或者和苏晚讨论一下最近艺术圈的动向,某个新锐画家的风格,或者蒙马特又开了哪家有意思的小画廊。他的话题总是围绕着她的世界,体贴而不逾矩。
苏晚看着陈哲耐心对待念安的侧脸,听着他温和理性的声音,心中那架天平,在不经意间,又朝着他的方向,倾斜了几分。这种细水长流的安稳,不正是她带着念安颠沛流离后,最渴望的吗?
而魏友泉,则像是逐渐退潮的海水,虽然余威仍在,却不可避免地拉开了距离。
他依旧每天都会来医院,停留的时间却不固定。有时是清晨,带着一身清冽的寒气,沉默地在病房外站一会儿,透过玻璃窗看看念安,偶尔会带来一些价格惊人、包装精致的康复营养品或玩具,放在门口,并不多言。
有时是傍晚,他处理完公务匆匆赶来,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属于商业帝国的冷硬气息。他会询问医生最新的情况,听得极其认真,提出的问题精准而切中要害,那种掌控全局的锐利气场,总会让小小的病房氛围为之一肃。
他和苏晚之间,那种因共同经历生死而短暂滋生的微妙默契,似乎在日常琐碎和逐渐回归正轨的生活中,慢慢变得有些…无所适从。
他们很少交谈。即使说话,也大多围绕着念安的病情和康复安排,语气平静,公事公办。那场花园里短暂的、触及过去的对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过后,只剩沉寂。
苏晚能感觉到他注视的目光。那目光不再带有最初的冰冷和侵略性,也不再是恐慌时的raw脆弱,而是变成了一种更深沉的、复杂的、让她看不懂的凝望。有时,她会撞上他的视线,两人都会迅速移开目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略带尴尬的张力。
她对他,恨意已消,恐惧渐褪。甚至,因窥见他冰冷外壳下的些许裂痕和那笨拙的坚持,而生出了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涟漪。但那涟漪太微弱,太不确定,远远不足以与她内心对安稳的渴望、以及对陈哲逐渐累积的信任和依赖相抗衡。
一天下午,魏友泉来得稍早。念安刚做完一项检查,睡着了。苏晚正坐在床边,低头翻阅着出版社刚寄来的《小蒲》第三册的校样稿,神情专注,指尖无意识地在纸页上划过。
魏友泉没有立刻进去,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阳光透过窗户,勾勒出她低头时纤细的脖颈和认真的侧脸,几缕碎发垂落颊边。她整个人沉浸在工作的世界里,散发着一种沉静而专注的光芒,与之前那个惊恐无助、脆弱崩溃的母亲判若两人。
他的目光在她手上那沓画稿上停留了片刻,深潭般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他轻轻敲了敲门。
苏晚抬起头,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下意识地将校样稿合上了一些。“魏先生。”
魏友泉走进来,目光扫过熟睡的念安,声音压得很低:“情况怎么样?”
“刚睡着,检查结果还好,医生说恢复得比预期快。”苏晚回答,语气尽量平淡。
魏友泉点了点头,视线又落回她手边的校样稿上:“是新一册的《小蒲》?”
“嗯,校样稿,还有些细节要修改。”苏晚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出版进度顺利吗?”他问了一句,听起来像是随口寒暄,但眼神里的专注却并非如此。
“还…顺利。”苏晚有些意外他会问这个。她注意到他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少了些冷硬,多了些…难以形容的滞重感。
短暂的沉默。空气有些凝滞。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魏友泉忽然开口,声音低沉,目光从画稿移向她的眼睛,“比如,发行渠道?或者海外市场的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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