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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红了哪吒脚下的青石板。
那柄锋利的短剑，被他自己，决绝地刺入了咽喉，又横向一拉。
“好！”
“我这一身骨肉，今日尽还于你！”
他瞪着李靖，那双本该是孩童的清澈眼眸里，此刻只剩下滔天的倔强与被整个世界背弃的孤高。
他没有去看那早已哭得肝肠寸断、直接昏死过去的母亲。
他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剑柄一旋，自下而上，划开了自己的胸膛。
削肉还母，剔骨还父！
鲜活的血肉一片片剥离，森白的骨骼一寸寸断裂。
这惨烈到极致的一幕，让周围的所有士卒都别过了头，不忍再看。
李靖双目赤红，这位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浑身颤抖，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却浑然不觉。
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无边的悔恨与痛苦，如最恶毒的诅咒，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夫君……”
一声凄厉的悲呼，打断了这死寂的酷刑。
昏厥过去的殷夫人悠悠转醒，恰好看到哪吒剔骨的最后一幕。
这位雍容华贵的总兵夫人，彻底崩溃了。
她今日所穿的那身淡青色长裙，本是剪裁得体，将她那成熟饱满的丰腴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行走间自有一股端庄温婉的母性光辉。
可此刻，她发髻散乱，钗环落地，跌跌撞撞地扑向哪吒那具残破的血肉之躯。
因动作太过剧烈，她领口早已崩开，露出了胸前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以及那因剧烈喘息而波涛汹涌的深邃沟壑。
那张往日里柔美温婉的鹅蛋脸，此刻泪痕交错，血色尽褪，美眸中只剩下空洞与绝望。
她就像一朵被狂风暴雨摧残到极致的娇艳牡丹，凄楚，破碎，却又散发着一种令人心脏抽紧的惊心动魄的美感。
她想抱住哪吒，却只扑了个空，整个人狼狈地摔倒在哪吒的血泊之中，那昂贵的裙衫瞬间被染红。
“我儿……我的儿啊！！！”
绝望的哭嚎，闻者断肠。
天空之上，东海龙王敖广冷哼一声，龙爪一挥，卷起敖丙的尸身与那根龙筋，怨毒地看了一眼下方的人群。
“此仇，我龙族记下了！”
说罢，庞大的龙躯隐入云层，那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龙威，终于缓缓散去。
陈塘关，劫后余生。
可李靖一家的劫难，才刚刚开始。
哪吒的肉身已经彻底崩解，只剩下一道虚幻的、即将随风消散的真灵。
高天之上，三霄娘娘静静伫立。
碧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下意识地想要出手。
“妹妹，不可。”
云霄清冷的声音响起，她按住了碧霄的手。
她的目光深邃，穿透了虚空，仿佛看到了遥远朝歌城中，那一道端坐于人皇殿上的伟岸身影。
“人皇陛下的旨意是‘人族之事，人族自决’。”
“我们若出手，便乱了陛下的棋局。”
就在她们说话间，哪吒那即将溃散的真灵，忽然被定住了。
一道无人可以察觉，却又仿佛充斥在天地之间每一个角落的金黑色光芒，自遥远的朝歌城跨越时空而来。
那光芒，霸道、温和、充满了亿万黎民的信念与意志。
它如同一只温柔而巨大的手，轻轻一卷，便将哪吒那完整的真灵，连同他那一身不屈的煞气与滔天的怨念，尽数包裹。
而后，这道光芒牵引着哪-吒的真灵，无视了空间与距离，悠悠然，飘向了昆仑山的方向。
云霄仙子看着这一幕，那双古井无波的美眸中，终于泛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波澜。
好一个帝辛！
好一个人皇！
他不亲自出手，不沾半点因果，却以煌煌人道大势，硬生生从天道循环中，截下了这应劫之人的真灵！
这已经不是算计，而是阳谋！
是堂堂正正的，以人道，逆天道！
……
昆仑山，金霞洞。
洞府之内，云雾缭绕，仙气氤氲。
阐教十二金仙之一的太乙真人，正闭目打坐。
忽然，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他感应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正朝着自己的洞府而来。
是哪吒的真灵！
可……这怎么可能？他推算中，哪吒此劫，真灵当上封神榜才对！
未及细想，那道真灵已经飘入洞府，悬浮在他面前。
太乙真人定睛看去，瞳孔骤然一缩。
他看到了包裹在哪吒真灵之外的，那层浓郁到化为实质的金黑色气运！
“这是……人道气运？！”
这股力量，与他所修行的阐教仙道，截然不同！
仙道飘渺，讲求超脱。
而这股力量，却充满了红尘的喧嚣，万民的祈愿，以及一种……皇道霸气！
太乙真人不敢怠慢，立刻掐指推演。
片刻之后，他脸色数变，额头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天机，乱了！
原本清晰的封神脉络，此刻被一股强横无匹的力量，搅成了一团乱麻！
他只能隐约看到，哪吒的命运，已经与那位大商的人皇，产生了深不可测的纠缠。
此子，既是阐教的应劫之人，又似乎……成了人皇布下的一枚关键棋子。
“好手段……好一个深不可测的人皇帝辛！”
太乙真人喃喃自语，心中第一次对那位凡间的君主，生出了浓浓的忌惮。
他现在面临一个抉择。
是任由哪吒真灵消散，顺应被扰乱的天机？还是……出手救他，将这枚被污染的棋子，重新拉回阐教的棋盘？
沉思良久，他看着哪吒真灵中那股不屈不挠的意志，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罢了，终归是我徒儿。”
“人皇想落子，我阐教，便不能让你如愿！”
他心中一定，已然有了决断！
只见他拂尘一甩，走出洞府，来到洞外的一片莲花池旁。
“采天地之灵气，集日月之精华。”
“便以这莲花玉藕，为你重塑一具万劫不磨的莲花真身！”
太乙真人念动咒语，自池中摘取了两朵含苞待放的白莲，三片碧绿的荷叶。
他以金莲为骨，玉藕为肉，荷叶为衣，在法力的催动下，迅速搭建出一具栩-栩如生的孩童身躯。
“去！”
他伸手一点，将哪吒的真灵，打入了那莲花之身中。
嗡——！
一道璀璨的金光冲天而起，整个金霞洞都被一股新生的磅礴法力所笼罩。
莲花寸寸绽放，光芒之中，一个粉雕玉琢、扎着总角、身穿红肚兜的孩童，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又活动了一下身躯，感觉比之前的血肉之躯，更加轻盈，更加强大！
莲花化身，哪吒重生！
然而，他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却不是回想自己的死亡，也不是思念自己的父母。
他的脑海中，只有一幕景象。
在他真灵即将溃散的无边黑暗与冰冷中，是那一道金黑色的、温暖而霸道的光芒，将他包裹，给了他安宁与力量。
那光芒的源头，是……人皇！
一股前所未有的归属感与感激之情，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师尊！”哪吒跪倒在地，对着太乙真人重重磕了一个头，“谢师尊再造之恩！”
太乙真人看着重生的哪吒，心中却愈发心惊。
他能感觉到，哪吒的法力虽在，但其本源，却已经被那股人道气运，深深地烙印了。
这个徒弟，心已经不在阐教了。
人皇帝辛，虽远在万里之外，却不动声色地，完成了这偷天换日的布局！
“你且回陈塘关去吧。”
太乙真人压下心中的波澜，淡淡说道。
“你父亲李靖，尚在关中。”
他一挥手，将风火轮、乾坤圈、混天绫等法宝还给哪吒，又将一杆火尖枪赐予他。
在哪吒即将离去之际，太乙真人叫住了他。
“回去告诉你父亲。”
“人皇之事，深不可测，让他……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他已转身回了洞府，不再多言。
哪吒似懂非懂，却还是将师尊的话记在心里，踩上风火轮，化作一道火光，风驰电掣般向陈塘关飞去。
……
陈塘关，总兵府。
李靖失魂落魄地坐在灵堂前，看着那空空如也的棺木，一夜之间，鬓角已添风霜。
殷夫人更是水米不进，只是抱着哪吒生前穿过的衣物，默默流泪。
就在这时。
“爹！娘！我回来了！”
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李靖浑身一震，猛然抬头！
只见那个他亲眼看着剔骨还父、真灵消散的儿子，此刻正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李靖看着重生的哪吒，又想起太乙真人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语。
“人皇之事，深不可测……”
“好自为之……”
一道闪电，划破了他心中的所有迷茫与挣扎。
他终于明白了。
救活哪吒的，表面看是太乙真人，但真正布局，逆转乾坤的，是那位远在朝歌的人皇陛下！
圣人视他为弃子，人皇却为他保全了满城军民，甚至救回了他儿子的性命！
这天地间，谁才是真正庇佑人族，庇佑他李靖一家的人？
答案，已不言而喻。
李靖缓缓站起身，整了整身上的甲胄。
他走到闻仲的营帐之前，双膝跪地，声音前所未有的坚定。
“末将李靖，愿献上陈塘关，从此……只为人皇陛下，效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