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顾临深的私人助理,像被投入一个由他制定规则、掌控节奏的异度空间。云棠最初被巨大的压迫感和屈辱淹没,但求生本能与骨子里未被磨灭的韧性,让她在看似彻底的顺从下,开始以一种全新的、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目光,重新审视这个囚禁她的男人,以及她所处的环境。
她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动承受的受害者,她开始扮演一个沉默的观察者。
她仔细观察顾临深的工作模式。发现他在片场和商业谈判中展现的极致完美主义,源于对失控的深度恐惧。一个道具摆放的角度偏差,一句合同条款的模糊表述,都能让他周身的气压瞬间降低。他需要一切尽在掌握,包括她。
她留意他的生活习惯。他对食物极其挑剔,却对睡眠环境有着近乎偏执的要求——绝对的黑暗与寂静,这与他在人前光芒万丈的形象形成微妙反差。他似乎有轻微的神经衰弱,这或许能解释他为何总在深夜保持清醒,并用工作,或用她的存在,来填充那份寂静。
她更敏锐地捕捉他情绪的细微变化。他并非永远冰冷无情。在读到某个精妙剧本段落时,他眼底会掠过一丝真正的欣赏;在面对某些阿谀奉承的圈内人时,他唇角会噙着一抹几不可察的嘲弄;而在某些独处的、卸下防备的瞬间,他的侧影会流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疲惫的孤寂。
这些发现,像一块块拼图,慢慢拼凑出一个更复杂、更立体的顾临深。他不再是单纯意义上的“施虐者”,他本身也仿佛被困在某个由名声、权势和自我构筑的牢笼里。
云棠开始尝试极微小、极谨慎的试探。例如,在为他准备咖啡时,她会“无意地”将温度稍微偏离他要求的精确值,观察他的反应。第一次,他仅仅是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让她如坠冰窟。但当她第二次、第三次,以“疏忽”为掩护重复这个微小的错误时,她发现,他虽仍会蹙眉,却并未采取更进一步的惩戒措施,只是用冰冷的语气强调:“记住,下不为例。”
他似乎……在某种限度内容忍她的“不完美”。这个发现,像在密不透风的墙上,发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机会来得猝不及防。
顾临深接下了一部冲奖文艺片,饰演一位内心复杂、饱受精神折磨的艺术家。为了深入角色,他投入了极大的精力,甚至有些过度沉浸。连续数日的高强度研读剧本、与导演争论角色理解、以及角色自带的压抑情绪,明显影响了他的状态。
云棠注意到,他书房的灯亮得越来越晚,烟灰缸里的烟蒂也堆积得比平时更快。某个深夜,她照例在书房角落待命,为他更换早已冰凉的茶水时,看到他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眉心紧蹙,即使是在短暂的休憩中,身体依然紧绷,仿佛抵御着无形的压力。
就在她放下茶杯,准备悄声退开时,顾临深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那是一条新信息预览,来自一个没有存储姓名、但云棠隐约觉得眼熟的号码。信息内容很短,只有几个字:
“她回国了。”
几乎是同时,云棠敏锐地察觉到,顾临深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几不可见地蜷缩了一下。他没有睁眼,但整个人的气息在那一瞬间变得极其危险而冰冷,仿佛沉睡的火山在积蓄喷发前的死寂。
云棠立刻收敛所有气息,如同最谨慎的夜行动物,迅速退回到阴影里。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那个“她”是谁?为什么这条看似无关紧要的信息,能引起顾临深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
这无疑是一个意外的发现,一个可能存在的裂痕。但云棠深知,以她现在的处境,任何直接的探寻都是自取灭亡。她必须更耐心,更隐蔽。
翌日,顾临深显得比平时更加沉默和易怒。在一个例行的工作电话会议中,因为对方一个微不足道的汇报失误,他竟罕见地动了怒,虽然语气依旧克制,但那种透过电流传递过去的低气压,几乎让屏幕另一端的负责人窒息。
会议结束后,书房内一片死寂。顾临深站在窗前,背影僵硬。
云棠默默整理着会议记录,心中却在飞速权衡。这是一个风险极高的时机,也是一个可能验证她猜想的时机。
她端起一杯新泡好的、温度比平时略高一些的红茶,走到他身后不远处,用和平日无异的、平静无波的声音开口:“顾先生,您的茶。”
顾临深没有回头,也没有反应,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云棠没有像往常一样放下杯子离开,而是停顿了几秒,然后,用一种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只是出于工作职责的谨慎关切,轻声补充了一句:“您……是否需要取消下午的杂志专访?您可以休息一下。”
这句话问得极其冒险。逾越了助理的本分,带着一丝干预他决定的意味。
顾临深倏然转身。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布满了红血丝,里面翻涌着未曾平息的怒火,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云棠无法完全解读的复杂情绪。他紧紧盯着她,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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