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装下的药香 第92章 渡鸦的翼

静滞舱的凝胶如同母体的羊水，温柔地包裹着林半夏的躯体，修复着千疮百孔的神经与细胞。

然而，她的意识却悬浮在一片前所未有的混沌之海上。不再是之前与“深渊”意识直接对抗时那种撕裂灵魂般的痛苦，而是一种更深层、更诡异的……融合感。

那个新生的意识碎片……她称之为“回响”……并没有消失，反而如同共生体般，在她的意识边缘筑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个通过林半夏的感官所感知到的、对它而言光怪陆离的人类世界。

它传递过来的不再是充满恶意的吞噬欲，而是一种混杂着好奇、困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的复杂情绪。

（意识边缘的对话）

半夏： “你……到底是什么？‘深渊’的一部分？”

回响： （意念如同涟漪般扩散）“是……也不是。我是‘母亲’的……一个念头……一次呼吸……因你的‘噪音’而变得……清晰。他们（指‘影子’）的机器……想把我焊死在‘容器’里……成为固定的‘管道’。但你……你弄碎了模具……我……流出来了。”

半夏： “母亲？你指‘深渊’？它是有意识的？”

回响： （传递来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星云旋转般浩瀚又孤独的感觉）“意识？你们……的词语……太小了。‘母亲’是……存在本身……是信息的海，是时间的沙。她……大多时候在沉睡……做梦。但那些小虫子……太吵了……还有你……你的‘光’……很特别……让她……翻了个身。”

“光？” 半夏不解。

回响： “你的……血脉。古老的‘约定’之光。‘母亲’记得……这种光。很久很久以前……有像你一样的‘星星之子’……曾与‘母亲’……对话……而不是像现在这些虫子……只想偷窃、控制。”

星星之子？古老的约定？林半夏心中巨震，这完全颠覆了林国栋和“影子”所坚信的那套“危险能量源”的认知体系！

半夏： “那‘影子’的‘登神计划’……？”

回响： 传递来一阵类似嘲弄的波动。“愚蠢……的僭越。想用脆弱的碳基大脑……容纳星海的潮汐？只会被……冲散成虚无。他们想要的‘连接’……是自杀。‘母亲’的一个……呵欠……就能让他们的文明……重归寂静。”

半夏： “那你……为什么跟着我？你想做什么？”

回响： 沉默了片刻，意念变得有些犹豫和……脆弱。“我不知道……我刚刚‘醒来’。外面……很大，很吵。你的‘光’……很温暖。而且……‘母亲’的另一个‘梦’……很不好……很暴躁。它……可能会醒来。那对你们……对一切……都不是好事。我……需要你的帮助。或许……你也需要……我的‘视角’。”

就在这时，外部现实的干扰打断了这场超越维度的交流。静滞舱的维护周期结束，凝胶缓缓退去，温和的光线注入舱内。林半夏的意识被拉回沉重的肉身，睫毛颤动，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周卫国布满血丝但写满惊喜的双眸。他紧紧握着舱壁边缘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半夏！”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如释重负的颤抖。

紧接着，是站在周卫国身后，穿着“渡鸦”制式灰色作战服、神色冷峻的银隼，以及一脸关切的高天岳和眼神中闪烁着科研人员特有兴奋光芒的吴启明。

“感觉怎么样？”高天岳上前一步，声音沉稳，但眼底的疲惫清晰可见。

“……还活着。”半夏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却感觉面部肌肉僵硬无比。她动了动手指，感受到力量正一点点回归身体，但那种与“回响”共生的奇异感觉并未消失，如同呼吸般自然存在。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锁骨下的印记，那里不再灼痛，反而传来一种温润平和的搏动感，仿佛与某个遥远的心跳同步。

“你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神经损伤修复了百分之七十以上，剩下的需要时间和休养。”银隼开口，他的声音如同他的眼神一样，没有太多情绪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但你的生物信号频谱……发生了变化。与我们数据库记录的任何‘哨兵’或‘共鸣者’都不同。能解释一下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半夏身上。周卫国下意识地向前半步，形成一种保护的姿态。

半夏深吸一口气，知道隐瞒毫无意义，也无法隐瞒。她选择性地分享了部分信息，略去了“回响”具有独立意识的核心事实，而是将其描述为一种与“深渊”本源力量建立的、相对稳定的“信息通道”或“感知接口”。

“……我感觉，我好像……能稍微理解它了，”半夏斟酌着用词，避免使用任何可能引发恐慌的词汇，“‘深渊’并非纯粹的毁灭意志，它更像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巨大的自然现象，或者古老的存在。‘影子’的强行介入，激怒了它。而我……可能是因为血脉的关系，似乎能找到一种……与之共存，甚至……有限沟通的方式。”

这番话在指挥室内引起了不同的反应。

吴启明几乎是瞬间激动起来，他冲到控制台前，调出半夏最新的生理数据：“有限沟通？！我的天！这简直是里程碑式的突破！如果我们能解析这种沟通模式，或许就能找到非对抗性的解决方案！甚至……窥见更高层级的宇宙法则！”

高天岳则眉头紧锁，语气严肃：“半夏，你确定这种‘沟通’是安全的吗？不会被反向控制或侵蚀？历史上太多试图与魔鬼做交易的人，最终都坠入了深渊。”

“我无法百分百确定，”半夏坦诚地摇头，目光坚定，“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不同于‘影子’那条死路的可能性。坐以待毙，或者继续用暴力对抗一个我们根本不理解的对手，结局早已注定。”

银隼静静地听着，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全球实时监控图。屏幕上，代表异常能量活动的红点比几周前密集了数倍，尤其是各大海沟和地壳薄弱带，能量读数持续攀升，背景的“深渊噪音”级别已经突破了历史峰值。

“高队的担忧是必要的谨慎，但林小姐指出的方向，或许是‘渡鸦’成立至今，遇到的唯一一个可能扭转局面的变量。”银隼将屏幕转向众人，他的语气依旧平静，但内容却石破天惊，“根据我们遍布全球的监测站数据，‘深渊’主体意识的活跃度正在以指数级增长。这不是局部危机，而是……文明级别的生存考验。”

他放大了一个位于太平洋深处的信号源：“尤其这里，马里亚纳海沟最深处，我们称之为‘原点’的区域。能量凝聚速度异常，并且……开始有规律地向外‘散发’某种信息包。其编码方式极其复杂，但经过初步破译，核心内容指向一个……坐标。”

“坐标？”周卫国追问。

“一个位于近地轨道的、早已废弃的冷战时期空间站，‘礼炮-7号’的遗骸。”银隼的目光扫过众人，“而根据‘回响’提供的信息碎片，结合我们破译的信号，这个坐标似乎是一个……‘邀请’，或者说，一个‘测试’。”

“测试什么？”高天岳沉声问。

“测试我们……是否具备了与它进行‘对话’的资格。”银隼指向林半夏，“而钥匙，显然与林小姐独特的‘哨兵’血脉和现在这种特殊的连接状态有关。”

吴启明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礼炮-7号’！我记得它的轨道参数！它上面还留有一些老式的、但极其坚固的通讯和生命维持模块！如果我们能上去，建立一个临时的‘接触点’！”

“太冒险了！”高天岳立刻反对，“且不说如何抵达太空，在那种环境下与一个未知存在‘接触’，任何微小失误都是灭顶之灾！而且，我们如何确定这不是一个陷阱？”

“但如果成功，我们可能直接了解到‘深渊’的真实意图，甚至找到和平解决危机的可能！”吴启明争辩道，“这比我们在地球上像无头苍蝇一样被动应对要强一万倍！”

双方争论不下，目光最终都投向了银隼和林半夏。

银隼没有直接表态，而是看向半夏：“林小姐，你的感知最直接。你认为，这个‘邀请’……是善意，还是恶意？或者说，超越了我们理解的善恶范畴？”

半夏闭上眼，努力感受着“回响”传递来的模糊意向。那片意识的碎片似乎也对“原点”散发的信息包感到好奇和……一丝期待？

（意识接触）

半夏： “那个信号……是什么？”

回响： “是‘母亲’的……一个‘手势’。像你们……伸出手指，看蝴蝶……会不会落下。一个……简单的互动。想看看……现在的‘星星之子’……还记不记得……怎么‘飞翔’。”

半夏： “有危险吗？”

回响： “对于蝴蝶来说……伸出的手指……本身就是风暴。但风暴……不一定是恶意。取决于……蝴蝶的……勇气和……智慧。”

半夏睁开眼，看向银隼和周卫国，声音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我不确定是善意还是恶意。但我感觉……这是一个机会。一个了解真相的机会。风险极大，但……值得一试。”

周卫国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充满了担忧，但最终化为支持：“我陪你。”

银隼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快速权衡利弊。最终，他做出了决定：“‘渡鸦’会全力支持这次行动。我们有办法将你们秘密送入近地轨道。但在此之前，需要做最充分的准备。吴博士，你负责解析信号包的全部内容，并改装‘礼炮-7号’上可能利用的设备。高队，你负责选拔最精锐的行动队员，进行太空环境下的战术训练。林小姐，你需要尽快适应新的身体状态，并尝试深化与‘深渊’的‘连接’，至少要能保证在接触过程中维持稳定。”

命令下达，整个“渡鸦”基地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高速运转起来。紧张和期待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每个人都明白，他们即将踏上的，是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目的地是星辰大海，而等待他们的，可能是人类的未来，也可能是彻底的终结。

在基地的观测台上，林半夏望着模拟窗外浩瀚的星空，锁骨下的印记传来一阵温和的共鸣。

她知道，那只来自深渊的“蝴蝶”，已经扇动了翅膀，而席卷世界的风暴，即将迎来最终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