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装下的药香 第90章 渡鸦之翼

沙漠的朝阳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烤着塔克拉玛干无垠的沙海。热浪在视野尽头扭曲蒸腾，将远方的沙丘幻化成晃动的海市蜃楼。

周卫国背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林半夏，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滚烫的沙粒中。每迈出一步，背后的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失血和脱水让他的视线不时模糊，但他咬紧牙关，凭着顽强的意志力支撑着，不敢有片刻停歇。

高天岳和仅存的两名“潜龙”队员紧随其后，交替警戒着身后那片死寂的、正在缓缓塌陷的地下基地入口。

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沙粒摩擦作战服的窸窣声。

每个人的心头都压着沉甸甸的巨石……任务的惨重代价、林半夏未知的状态、赫连博士临死前那句“真正的恐怖”的警告，以及那个被意外“唤醒”的、难以名状的“深渊”意识，都像幽灵般缠绕着这支残存的小队。

“停！”高天岳突然举起拳头，蹲下身，锐利的目光扫过侧前方一片连绵的沙丘。周卫国立刻顺势卧倒，将半夏小心地护在身下。

“有动静……引擎声！”一名队员压低声音，将耳朵贴近沙地。

远处天际线上，几个黑点正以极快的速度逼近，伴随着低沉的、非传统直升机的涡扇引擎轰鸣。

随着距离拉近，可以看清那是三架造型流畅、通体漆黑、没有任何国籍标识的垂直起降飞行器，其科技感远超“潜龙”或“影子”已知的任何装备。

“是敌是友？”周卫国握紧了所剩无几的弹药，声音沙哑。

“不清楚……但我们的位置暴露了。”高天岳脸色凝重，示意队员分散寻找掩体。在这片开阔的沙漠，他们几乎无处可藏。

就在飞行器即将飞临头顶，战斗一触即发之际，居中那架飞行器的舱门突然滑开，一个身影出现在舱门口。

那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灰色作战服，脸上罩着遮住上半张脸的战术目镜，但一头利落的银色短发和下颌冷硬的线条清晰可见。

他手中没有武器，而是举起一个闪烁着绿色信号灯的平板电脑。

一个经过扩音、却异常平静的声音透过风噪传来：“周卫国少校，高天岳队长。我们是‘渡鸦’。受吴启明博士委托，前来接应。请放下武器，接受身份验证。”

“渡鸦”？ 那个始终隐藏在信息迷雾中的神秘组织？他们竟然在这种时候，以这种方式出现？

周卫国和高天岳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和疑虑。这太巧合了，巧合得令人不安。

“如何证明？”高天岳沉声回应，枪口依旧对准飞行器。

银发男子没有废话，操作了一下平板。

下一秒，周卫国破损的战术终端接收到一段加密信息，解码后，播放出吴启明虚弱但清晰的声音片段：“……信任‘渡鸦’的银隼……跟他们走……半夏的情况……只有他们的‘静滞舱’能暂时稳定……” 声音背景还夹杂着熟悉的、属于“方舟”基地的设备运行声。这是只有吴启明本人才知道的验证方式。

最后的疑虑被打消，但警惕并未放松。周卫国深吸一口气，率先放下了武器。高天岳打了个手势，队员们也解除了战斗姿态。

三架飞行器缓缓降落在不远处的沙地上，激起漫天沙尘。被称为“银隼”的男子率先跳下飞机，他动作矫健，步伐沉稳，身后跟着几名同样装束、装备精良的队员，迅速在外围建立起警戒线。

“时间紧迫，‘影子’的追击部队和……‘其他东西’很可能已经在路上了。”银隼走到近前，目光扫过昏迷的林半夏，眼神微微一凝，“她就是林半夏？生物信号极其紊乱，深渊共鸣度超高……必须立刻处理。”他挥手示意身后的医疗队员上前。

两名“渡鸦”医疗队员迅速打开一个便携式医疗箱，取出一支散发着幽幽蓝光的注射器和一套复杂的传感器。他们动作专业而迅速，但在为半夏注射前，还是看向了周卫国。

“这是什么？”周卫国挡在半夏身前。

“神经镇定剂和生物信号屏蔽胶体。”银隼解释道，“能暂时‘冻结’她体内暴走的深渊共鸣，防止她的意识被完全同化，也为后续治疗争取时间。这是目前唯一能保住她性命和意识的方法。”

周卫国看着半夏苍白如纸、眉心不时因痛苦而蹙起的脸庞，又看向高天岳。高天岳沉重地点了点头。周卫国最终侧身让开。

注射完成后，半夏的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呼吸变得平稳悠长，但那种平稳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冰冷，仿佛生命活动被强行减缓。

她锁骨下那个灼热的印记光芒也黯淡下去，被一层薄膜状的物质覆盖。医疗队员将她小心地安置在一个充满透明凝胶的便携式“静滞舱”内。

“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吴启明怎么样了？”高天岳一边配合“渡鸦”队员进行简单的伤口处理，一边问道。

“吴博士在基地自毁前，通过‘方舟’的备用信道发出了最高优先级求救信号，并附带了你们的坐标。”银隼言简意赅，“我们刚好在附近空域执行监测任务。至于吴博士……‘方舟’基地损失惨重，但他本人幸存，已转移到安全地点。”他顿了顿，看向那片仍在微微塌陷的沙地，“你们在地下搞出的动静……惊动了很多‘邻居’。赫连的‘神之阶梯’计划失败，但其产生的能量涟漪，尤其是林半夏最后注入‘深渊’的那个混乱信号包，就像在黑暗的森林里点燃了篝火，不仅会吸引‘影子’的残余，更可能引来……一些沉睡已久的、更麻烦的存在。”

他的话语意味深长，让众人刚刚稍缓的心情再次沉重起来。

很快，所有人登上了“渡鸦”的飞行器。机舱内部简洁而充满未来感，各种全息界面闪烁着数据流。飞行器悄无声息地升空，向着东南方向疾驰。

机舱内，周卫国守在静滞舱旁，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半夏安睡（或者说被强制休眠）的脸。银隼递给他一支营养剂和水。

“你们‘渡鸦’……到底是谁？目的是什么？”周卫国没有接，直接问道。

银隼似乎预料到这个问题，他靠在舱壁上，战术目镜后的目光难以捉摸：“我们是一群‘观察者’和‘清道夫’，起源于二战后期一些意识到蜂巢技术及其源头极度危险的科学家和情报人员。我们游走在所有势力边缘，不隶属任何国家，唯一的目标是监控、研究，并在必要时‘遏制’与‘深渊’相关的超常现象，防止其导致文明级别的灾难。”

“像海因里希那样？”周卫国语气带着讽刺。

“不。”银隼摇头，“海因里希是激进干预派，他妄想控制甚至利用‘深渊’的力量。我们是‘保守隔离派’，认为人类目前的科技和认知水平，根本不足以理解或驾驭那种层次的存在，任何尝试都是玩火**。我们的首选方案是‘隔离’和‘静默’。”

他指向静滞舱里的林半夏：“而她，林半夏，是千年难遇的‘特例’。她的‘哨兵’血脉纯度极高，是与‘深渊’相关现象之间最敏感、也最不稳定的‘接口’。赫连和‘影子’想利用她作为钥匙和电池，而我们……更倾向于将她视为一道可能沟通或最终‘封印’危险的、极其脆弱却关键的‘桥梁’。当然，这需要她自身意识的完全清醒和自主选择，任何外力强迫都可能适得其反。”

这番话与伊莎贝拉·罗斯之前的说法有相似之处，但更冷静，也更……悲观。

飞行器飞行了约一小时后，开始降低高度，最终潜入一片看似寻常的沙漠谷地。谷地中央，一片岩壁缓缓滑开，露出一个巨大的入口。飞行器悄无声息地滑入，岩壁在身后闭合。

内部是一个规模宏大的地下基地，其科技水平远超“潜龙”甚至“方舟”。柔和的仿自然光照亮着宽阔的通道，各种自动化设备安静运行，工作人员穿着统一的制服忙碌而有序。

众人被安置在一个医疗区内。林半夏被送入更深层的监护室，接受更全面的检查和维持治疗。周卫国和高天岳的伤势也得到了妥善处理。

稍事休整后，银隼带着两人来到一间指挥中心。巨大的全景屏幕上显示着全球地图，上面标注着数十个闪烁的光点，有的明亮，有的微弱，有的则呈现出不稳定的脉冲状态。

“这些是……”高天岳瞳孔收缩。

“全球范围内，我们监测到的与‘深渊’能量活动相关的‘异常点’。”银隼操作控制台，放大几个区域，“塔克拉玛干基地是亮度突然飙升的新点，但绝非唯一。南极、格陵兰、马里亚纳海沟……都有古老或新生的活动迹象。你们之前的行动，就像推倒了一块多米诺骨牌。”

他调出一段能量频谱分析图，指向其中一个极其复杂的波形：“这是林半夏在胚胎库最后时刻发出的那个‘混乱信号包’的残留频谱。它混合了‘哨兵’的生物特征、‘深渊’的底层信息碎片、以及……一种我们无法完全解析的、类似警告或标识的加密信息。这个信号……已经以某种超光速或量子纠缠的方式，被发送出去了。”

“发送到哪里？”周卫国感到一股寒意。

“不确定。可能是‘深渊’本体，也可能……是宇宙中其他能接收这种信号的‘听众’。”银隼的声音低沉，“赫连的‘呼叫’可能以另一种形式实现了。这也是我们紧急介入的原因之一。我们必须评估这个信号可能带来的后果，并做好最坏的打算。”

就在这时，指挥中心的主屏幕突然发出刺眼的红色警报！一个位于西太平洋深处的光点疯狂闪烁，能量读数急剧攀升！

“马里亚纳海沟，‘深渊’主接口区域！能量级别突破阈值！检测到大规模生物信号异动！”一名技术人员急声报告。

屏幕上切换为卫星实时图像……原本深蓝的海面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旋转的漩涡，漩涡中心隐隐透出幽暗的光芒！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声纳探测显示，有大量无法识别的、体型巨大的生命体正从极深的海底向上移动！

“它们……被唤醒了？”高天岳声音干涩。

“或者……是被‘激怒’了，又或者是……收到了‘召唤’。”银隼盯着屏幕，战术目镜反射着血红的光，“林半夏发出的信号，可能不是钥匙，而是……战书。”

他转向周卫国和高天岳，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两位，恐怕没有时间让你们慢慢恢复了。我们需要知道在地下胚胎库最后时刻发生的一切细节，每一个感知，每一个细节，尤其是林半夏与‘深渊’意识接触时的所有感受。这关系到我们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可能远超‘影子’威胁的、真正的全球性危机。”

窗外，基地的人工日光模拟器正将光线调节至黄昏模式，橘红色的光芒洒满走廊，却丝毫无法带来暖意，反而像极了末日降临前的血色夕阳。

静滞舱中的林半夏，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在无尽的黑暗梦境中，也感受到了那股来自深海的无边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