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的宿命 第166章 末日余晖

八月十五，江南各地的‘赏月节’开始了。

天气挺好，这会儿还晴空万里。

何季蓉的‘禁闭’也结束了。何府上下张灯结彩，看来晚上要办大宴。不过何伯轩和何季蓉都没怎么当回事。何伯轩是参加惯了；何季蓉呢，穿着新做的淡绿衣裙，见了江寒之后，气色明显好多了。早上出门前和父亲道了歉，就打算今天一整天黏着江寒不放。何远麟知道女儿的性子，这次回来也心疼，想想她也大了，至于江寒这小子，总有办法收拾。加上过节事多，他也就由着女儿去了。

江寒看着何季蓉，有点发愣——好久没见她这么精心打扮，真是格外漂亮。何季蓉走到跟前他才回过神，赶紧问：“大哥呢？今天没看见他，在家帮忙？”

“他？帮忙？算了吧！指不定在哪儿看美女跳舞呢！”何季蓉撇撇嘴。

江寒一听，想起那天和何伯轩的聊天，忍不住抿嘴笑了。

这下被何季蓉抓了个正着，她不客气地轻轻给了江寒一拳：“笑什么？你也好这口？”

“我可不敢！放着这么漂亮的媳妇不看，去看别人？不可能。”江寒一脸肯定。

“算你识相！”何季蓉这才满意地放下小拳头，笑嘻嘻地挽住江寒的胳膊，凑到他耳边轻声问：“郎君，咱先去哪儿逛逛？”

何季蓉这一靠，江寒只觉得脸皮发烫。过了会儿才想起刚到苏州时在船上听过钟声，提议道：“去寒山寺转转？不知道求签灵不灵？”

“好啊！”何季蓉马上答应，“我也要去求福！”

“你求什么？”

“求父兄康健，何家平安，还求……”何季蓉说着，坏笑着瞄了江寒一眼。

江寒追问：“还求什么？”

何季蓉脸一红，低声说：“还求跟你白头到老，永远在一起。还求我们儿孙满堂，四世同堂……”

江寒一听，赶紧捏了捏她的脸：“你这丫头，越说越没羞没臊了！”

两人坐小船顺着内河到了阊门码头，然后沿着运河往西走，到了枫桥。一下船，寒山寺就在眼前。

“这就是枫桥啊！”江寒看着桥上挤满了往寒山寺走的人，“我了个去，今天烧香的怎么这么多？”

“可不是嘛，”何季蓉解释，“今天赏月节，大家肯定都来寺里求平安。”

两人跟着人潮上山，半个多钟头后终于到了寺庙（江寒内心吐槽：这山不高人可真多，走死个人了）。

寒山寺是江南名刹，人山人海。他俩好不容易挤进大雄宝殿，只见殿里灯火通明，香烟缭绕。何季蓉抬头望着慈眉善目的菩萨，心里忽然有点发紧。供桌上铺满了求姻缘的红签。何季蓉拿起笔蘸了墨，感觉心怦怦跳。江寒在旁边点香，侧脸在烟雾里朦朦胧胧。看着他，何季蓉想起两人一路经历的种种，提笔在签上郑重写下：“今生永相伴，不弃亦不离。”——那“平安”的心愿，此刻变成了滚烫的誓言。

她刚写完，殿外钟声大作。何季蓉把签子按在胸前，绸缎微凉，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热意。想起年少时母亲说过寒拾殿的和合二仙最保佑有情人，她又拉着江寒穿过烟雾缭绕的院子。殿角的香炉积了厚厚的香灰。何季蓉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但愿战火别烧到江南，但愿和他能一路相伴，直到白头。

等江寒把两人的姻缘签系到殿前的连理枝上时，何季蓉看到他手指都用力得发白了。红绸系着的竹签在风中轻轻晃动。看着这个，何季蓉心里忽然明白，这“不弃不离”的誓言，在这乱糟糟的年头，恐怕真得像绑在一起的小船，得一起在风浪里闯荡才行。

（江寒内心：系紧点儿，万一真灵验呢？这年头，多个念想总没错吧…）

从寺里出来，两人找了条安静的小路边坐下歇息。何季蓉靠在江寒肩上，拉过他的手，轻轻抚摸着指节上的压痕：“诶，刚才系签子使那么大劲儿干嘛？捏得发白。”

江寒看着她，轻轻说：“能遇上你，这辈子也算值了。”

“什么值不值的？”何季蓉往他怀里又拱了拱，“以后不许这样了，我看着心疼。”

“说真的，你真离得开这个何家么？我没别的意思，我能感觉出来，你家里人对你是很有感情的，当然包括你父亲。”，江寒缓缓的问道。

何季蓉凝眸，深思了一会儿，才回应道：“他们都是我最亲的人，不过你告诉过我，做事要按照自己的内心想法，人才会开心。也许过了些日子，我们再回来，他们也会接受我们的。”，然后她又用坚定的语气说道：“而现在，我不能没有你。”

山顶的风不大，却好像挺懂事，把周围乱哄哄的人声都吹远了。

另一边，江都法云寺。

一个穿粉色衣服的女子独自跪在佛前，双手合十，一动不动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嘡——”一声钵响传来，女子这才睁开眼，想站起来，边上的丫鬟杏儿连忙扶住。

“杏儿，跪了多久了？”

“小姐，一个时辰了。”杏儿赶紧回答。

梁文君站定了，摊开手心，露出一个绣好的鸳鸯香囊，叹了口气：“不知不觉都这么久了……”

杏儿问：“小姐，觉得灵吗？”

梁文君长长舒了口气，看着香囊：“绣了这么久，菩萨……总能瞧见点心意吧？”

回去的路上，“赏月节”的氛围热热闹闹，街上满是游人，梁文君却没什么心情看。

回到别院，杏儿看她闷闷不乐，安慰道：“小姐，江公子他……会明白您的心意的。”

梁文君听了，抬头望向东南方向的天边，像是有大片的乌云飘过。“也许……老天爷会可怜可怜我吧。”她喃喃道。

苏州城外十五里，山林里藏着杜伏威的营帐。杜伏威正在里头焦急地来回踱步，这一战的成败就在今晚了。

“报——！”一个传令兵冲进大帐，“将军！辅公和阚将军的船都准备好了！城里的人也收到行动时间和地点的信儿了！”

“好！”杜伏威一拍大腿，大喜过望，“传令！申时开饭！酉时拔营！目标——苏州娄门！”他转头对帐里的将领士兵们吼道：“兄弟们！荣华富贵就在眼前！打赢了，以后个个吃香的喝辣的！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是！”将士们齐声应和，士气高昂！

暮色如泼墨般浸染天际，最后一缕残阳在姑苏城的飞檐翘角上挣扎，将河水染成黏稠的血色。江寒与何季蓉的小船挤在归家的舟流中，船头烛火在骤起的河风中明灭不定。两岸酒肆客栈早已挂满五彩灯谜，游人的嬉笑与笙歌顺风飘来，却被乌鸦嘶哑的聒噪生生割裂——成群的墨影盘旋于城楼之上，翅羽搅动昏黄天幕，恍若一张巨大的鸦网正缓缓收拢。

何府的灯火煌煌如昼，将整条街巷照得无所遁形，却也照不亮檐角暗处铁甲的寒光。何伯轩锦衣玉带立于朱门高阶，朗声笑迎宾客。何季蓉甫下船便被侍女簇拥更衣，再出现时已是一袭绛红蹙金长裙，发间珠钗璀璨。江寒隐入廊柱阴影下的角落，指节无意识敲击桌面，目光扫过庭中：觥筹交错的富商间，十余名士兵身形精悍，拇指紧贴刀鞘铜簧，酒盏从不沾唇。

“走水了——盘门！盘门烧起来了！”

凄厉的嘶吼刺破笙歌。众人奔至露台，只见城南夜空赤焰翻腾，浓烟如黑龙直噬星斗。火舌舔舐着千年水陆城楼的轮廓，将“盘门”巨匾吞入血红。河面骤然死寂，唯余火浪爆裂的噼啪声隐隐传来，竟似战鼓擂动。江寒猛地攥紧拳头，指节青白——那不是失火！要出事！城楼角笛猝然长鸣，满庭甲士暴起抽刀，寒光倾泻如瀑。远处马蹄声踏碎石板，由远及近，如惊雷碾过姑苏最后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