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契符尊一剑定乾坤 第6章 残垣断铃烬犹温

雷鸣的余威仍在空气中嘶嘶作响，带来一股浓郁的臭氧与岩石熔融后的刺鼻气味。那毁灭性的紫白色雷光已然消散，只在南面大地上留下一个巨大狰狞的焦黑坑洞，以及其中那半截斜插着的、依旧闪烁着危险红光的斧柄，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惊天一击的恐怖。

死寂。

比之前金霞护罩升起时更加彻底的死寂。

镇外，那原本如同潮水般汹涌、发出嗜血咆哮的妖族大军，此刻陷入了巨大的茫然与恐惧之中。低阶妖物们本能地瑟缩着，发出不安的呜咽，缓缓向后退却，失去了统领的指挥与威压，它们凶戾的本性被更原始的求生欲所取代。

镇内，劫后余生的镇民们相互搀扶着，从废墟与藏身之处茫然走出，他们脸上没有喜悦，只有巨大的震撼、麻木，以及一种不敢相信噩梦已然暂停的恍惚。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望向那焦黑的巨坑，又望向钟楼方向，最后汇聚向那寂静无声的墨氏工坊。

是那里...是那个声音...那道血符...引来了天罚之雷？

工坊内，一片狼藉。

林枫倒在冰冷的金属碎屑与尘埃之中，彻底失去了意识。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右肩的伤口虽不再流出乌黑的血，但那彻底的碎裂与之前精血魂力的透支，已将他推到了死亡的边缘。唯有眉心那道暗金色的剑痕，依旧固执地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微光，仿佛守护着最后一点不灭的灵性。

舒婉儿挣扎着从废墟中爬起，顾不上擦拭嘴角的血迹和满身的灰尘，踉跄着扑到林枫身边。纤指颤抖着搭上他的颈脉，感受到那微弱却依旧顽强跳动着的脉搏时，她才猛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虚脱般软倒在地，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是后怕，是庆幸，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她看着昏迷中的林枫，看着他眉心的剑痕，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方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幕——以精血为引，以残念为符，沟通天地，接引雷霆...这是何等骇人听闻的手段！这绝非寻常剑修乃至符师所能企及的境界！《太虚剑典》...那究竟是一部怎样的功法？

而他自己，却又为此付出了何等惨痛的代价？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咳嗽声从旁边传来。

是墨渊！

老人并未死去，但气息已然如同游丝。他瘫倒在轮椅旁，胸口微弱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充满了疲惫，却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安然。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林枫的方向，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却只是引起更剧烈的咳嗽。

“墨老！”舒婉儿连忙爬过去，小心地扶起老人的头，试图给他渡入一丝微弱的灵力，却发现老人的经脉已然如同枯竭的河床，根本无法承受任何外来的力量了。他的生命之火，正在飞速流逝。

“没...没用了...”墨渊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风箱，断断续续，“老夫...早就该...去找素心了...能撑到...今天...看到这小子...咳咳...值了...”

他的目光，温柔地落在林枫胸口那枚再次变得冰凉古朴的玄铁铃铛上，充满了无尽的追忆与怀念。

“婉儿...丫头...”他艰难地抬起枯瘦的手，指了指工坊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布满了灰尘的暗格，“那里...有老夫...留给你们的...东西...带上...走...”

“不！墨老，我们一起走！”舒婉儿哽咽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走...快走...”墨渊的眼神开始涣散，声音越来越低，“妖将虽死...妖族...不会罢休...玄天宗的...魑魅魍魉...也快来了...去老矿坑...走...墨老...不能再...护着...”

他的话，终究没有说完。

那抬起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

眼眸中最后一丝光彩，彻底湮灭。嘴角，却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微微上扬的弧度。

这位一生坎坷、守护了青岩镇不知多少岁月、以机关巧术硬撼妖族大军的老人，终究油尽灯枯，溘然长逝。

“墨老！！！”舒婉儿发出一声悲恸的哭喊，紧紧抱住了老人尚且温热的身体，泣不成声。

短暂的宁静被彻底打破。

工坊外，传来了孟浪焦急的呼喊和混乱的脚步声。他带着几个伤势较轻的镇民冲了进来，看到屋内的景象，顿时都僵在了原地。

“墨老他...”孟浪虎目含泪，重重一拳砸在门框上。

舒婉儿强行压下心中的巨大悲恸，她知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她轻轻放下墨老，按照老人的指示，走到那个暗格前，用力打开。

暗格中，并非什么神兵利器或灵丹妙药，只有几卷看起来年代极为久远的兽皮图，一枚造型奇特的金属令牌，以及...一小坛密封得很好、却依旧能闻到淡淡酒香的陈酿。

舒婉儿拿起那几卷兽皮图，展开一看，瞳孔微微一缩。上面绘制的，正是墨老之前提及的、那处“虚空暗礁”的详细结构图！比之前神念传递的更加清晰、完整，甚至标注了几处可能的安全路径和危险区域！而那张最大的阵图角落，还有一个娟秀却略显稚嫩的签名和一个飞扬的“孟”字——显然是孟浪妹妹孟瑶的手笔！

那枚令牌，入手冰凉，一面刻着繁复的星辰轨迹，另一面则是一个“墨”字，似乎代表着某种权限。

而那坛酒...

舒婉儿抱起酒坛，揭开封泥，一股浓郁醇厚、却带着淡淡药香的酒气扑面而来。坛身上，刻着一行小字：“贺吾徒林枫初猎——墨渊。”

这是老人早就备好，却一直没机会送出的庆功酒。

舒婉儿的眼泪再次涌出。她默默地将图卷和令牌收起，然后将那坛酒小心地放入林枫的怀中。

“孟浪大哥，帮我把林枫扶起来。”舒婉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我们必须立刻撤离！去老矿坑！”

孟浪重重点头，抹去眼泪，和另一个镇民一起，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林枫扶起。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林枫怀中那坛酒，似乎感应到了他微弱的气息和怀中铃铛的冰凉，竟然微微震动了一下。酒坛上刻着的那行小字，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光芒。

紧接着，那枚紧贴着他胸膛的玄铁铃铛，仿佛被这坛承载着墨渊最后祝福与期望的陈酿所引动，竟然再次、也是最后一次，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的——

叮铃...

如同少女最清脆的笑声，又如同母亲最温柔的叹息。

铃声响起的刹那，一圈淡金色的、比之前更加虚幻的波纹，以林枫为中心，轻轻荡漾开来，瞬间扫过整个青岩镇。

波纹过处，并未带来强大的防御或攻击，却仿佛有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镇民们心中的恐惧、悲伤、迷茫，似乎被稍稍抚平。而那些原本还在镇外徘徊犹豫、蠢蠢欲动的低阶妖物，则如同受到了某种无形的惊慑，发出了惊恐的嘶鸣，潮水般向后退得更远。

这声铃响，仿佛耗尽了铃铛最后一丝灵性。之后，它彻底黯淡下去，变得与凡铁无异，静静地躺在林枫胸口，再无任何声息。

泣血之铃，终归沉寂。

舒婉儿怔怔地看着那枚铃铛，仿佛看到了那位素未谋面、却一次次在危难中守护了林枫、守护了这片土地的温婉女子，最终微笑着化作光点消散。

也看到了那位脾气古怪、却将一生都奉献给此地、最终燃尽了自己的老人。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悲伤与软弱强行压下，眼神变得无比坚毅。

“我们走！”

她背起昏迷的林枫，孟浪搀扶着其他伤员，带着残存的、惊魂未定的镇民们，沉默地、艰难地穿过满是废墟与焦痕的街道，向着镇北那片黑暗的、象征着未知生路的老矿坑方向撤离。

夜色浓重，残火未熄。

曾经安宁祥和的青岩镇，已然化为一片死寂的废墟。

而在那片焦黑的、埋葬了金甲妖将的巨坑边缘阴影中，一道模糊的黑影悄然浮现，它贪婪地吸食着空气中残留的雷霆气息与毁灭意志，发出满足的喟叹。随即，它化作一缕黑烟，向着玄天宗的方向遁去。

更深的阴谋，仍在继续。

（第四卷 第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