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黄沙掠过汴梁城头,“吴” 字大旗猎猎作响。
左君弼攥着户籍图册的手掌沁出冷汗,羊皮纸边角已被捏得发皱。
徐达端坐枣红马之上,玄铁甲胄在残阳下泛着冷光,身后朱槿身披玄铁鳞甲,金丝镶玉的束发冠下,少年眉眼满是凌厉杀气。
他握紧长枪,枪缨在风中翻卷如血,余光却不自觉扫向左侧 —— 常遇春的乌骓马正昂首嘶鸣,油亮的鬃毛在风中如墨浪翻涌,四蹄踏地间竟有踏碎山河之势。
朱槿喉结微动。这匹汗血宝马,他在应天府校场初见便魂牵梦萦。此刻见它脖颈处的鎏金辔头随着颠簸轻晃,马鞍下藏着的玄铁护膝泛着寒光,分明是常遇春特意为战阵所制。
“得想办法将这匹宝马弄来.....” 他下意识舔了舔干裂的唇角,长枪在掌心悄然转了半圈。
“罪臣左君弼,参见征虏大将军!”
此时左君弼的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额头几乎贴地,余光瞥见徐达马鞭随意点在马鞍上,不发一语。
八年前他据守庐州城头,还能与朱元璋部将隔江对峙,此刻却要将汴梁十三万军民的性命,连同自己的尊严一并捧出。
朱槿率先打破死寂:“李克彝何在?” 声音清朗,却似带着无形威压。
李克彝当时担任汴梁的元军将领,负责当地的军事防御。
左君弼喉结滚动,强压下胸腔翻涌的酸涩 —— 当年巢湖舟楫若驶向他的营寨,此刻跪在这里的又会是谁?
“大将军神兵如天降!” 他刻意拔高声调,“李克彝那厮问我能否守汴梁,我便说 ——” 他突然顿住,偷瞄朱槿神色,见少年公子垂眸把玩腰间玉佩,又接着道:“吴军锐不可当,末将当年弃庐州降元,如今岂敢螳臂当车?公子英明神武,徐大帅常胜威名,末将一念及此,两股战战!”
常遇春爽朗的笑声震得左君弼肩膀一颤。
“老左倒是识趣!那李克彝作何反应?”
左君弼伏地的手悄悄攥紧,忆起李克彝那日铁青的脸:“当夜徐大帅总攻之时,他便带着两万残兵,往洛阳逃去了......”
话音未落,城门外忽传来马蹄声,斥候滚鞍下马:“报!大帅,据探子回报,王保保残部已退至怀庆府!”
徐达勒紧缰绳,玄铁甲胄在暮色中泛起冷光。
他望着西北天际翻涌的铅云,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剑柄:“王保保手握元朝半数精锐,连元顺帝也要忌惮三分。此人练兵如臂使指,调度骑兵瞬息百里,去年他在河南设伏,连斩元廷三员大将,逼得孛罗帖木儿自缢,手段狠辣非常。”
他忽然转头看向朱槿:“元顺帝一纸诏令,褫夺了他调度天下兵马的权柄,反倒让元廷乱成了一锅沸粥。李思齐、张良弼这些老狐狸趁机结成联盟,喊着‘清君侧’的名号要讨伐王保保。关中四军阀(李思齐、张良弼、孔兴、脱列伯)各怀鬼胎,却把王保保逼得走投无路 ——”
徐达顿了顿,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可困兽犹斗。一旦王保保与关中诸将握手言和,潼关雄关便如铁铸;若他退守山西,借太行天险死守,我军强攻怕是要付出血肉填沟壑的代价。切莫被他暂退怀庆的假象迷惑,这头草原狼,随时能亮出獠牙。”
朱槿攥紧手中长枪,金丝镶玉的束发冠下,双眼闪过精芒:“大帅,王保保退往怀庆,怕是另有盘算。他明知李思齐、张良弼、孔兴、脱列伯四人恨他入骨,怎会真寄希望于联手?关中四军阀,以李思齐、张良弼的实力最为强大,二人为了加强互信,还把儿子作为人质派到了对方的军中。”
少年将军踢了踢马腹,靠近徐达低声道:“如今元廷大乱,这四人若与王保保议和,无异于自断前程 —— 毕竟,借着讨伐王保保的由头,他们既能向元顺帝表忠心,又能趁机扩充地盘。等我军与王保保两败俱伤,他们便可坐收渔利,打着‘收复河南、匡扶大元’的旗号,谋取更大的权势。王保保久经沙场,定不会看不清这步棋。他退至怀庆,或许是想诱我军深入,再联合山西旧部,从侧翼突袭。”
朱槿突然冷笑一声,惊得左君弼浑身一抖。
少年目光扫过他汗湿的后背,忽然轻笑:“左将军献城有功,且先回府歇息吧。”
这话像是恩赐,却让左君弼后颈泛起寒意 —— 他知道,从今日起,汴梁城头的旧旗,连同他半生枭雄梦,都将化作历史烟尘。
然而此时的王保保,他勒住缰绳回望河南方向,暮色中的归德城已隐入血色残阳。
马鞭在掌心反复摩挲,刻着蟠龙纹的青玉扳指硌得生疼 —— 那是三年前元顺帝亲赐的,如今却成了催命符。
“大帅,斥候探得徐达已进汴梁!” 亲卫的急报惊飞崖边寒鸦。
王保保喉头泛起铁锈味,左手下意识按住腰间弯刀 —— 他分明记得,半月前还在汴梁城头与李克彝对饮,如今那厮却带着残兵如丧家犬般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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