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槿端着青瓷酒杯,杯中琥珀色的酒液随着脚步轻轻晃荡。
他绕过几张摆满残羹的案几,走到徐达面前时,脚步微顿。“大帅,这些日子,多亏了您的照顾和教导。您教我如何观察战场形势,如何调兵遣将,如何体恤士兵,让我懂得了怎样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将军。而且,我之前犯了不少错,您都大度包容,还耐心指点我,这份恩情,我铭记在心。”
说到此处,他喉结动了动,仰头饮尽杯中酒,酒液顺着嘴角滑到下颌,被他抬手拭去,随后拿起酒壶,将酒杯再次倒满,酒液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次押送元顺帝回应天,我打算暂时就不回前线了。”
“什么?” 斜对面的李文忠正捏着块酱肉往嘴里送,闻言手一歪,肉块 “啪嗒” 掉在案上。
他瞪大眼,快步绕过来:“表弟,你怎么能不回来?还有那么多仗要打。”
他抓起朱槿的手腕,指节都捏白了,“再说押送元顺帝,派个都指挥使带着亲兵就能办妥,用得着你亲去?前线正缺人手,你……”
“保儿哥。” 朱槿轻轻挣开他的手,眼底浮起一层无奈,“此事我已拿定主意,有不得已的缘由,你就别再劝了。”
朱槿并没有告诉李文忠自己获得传国玉玺的事情,所以他并不知道朱槿此行事关重大!
李文忠被他这句堵得一噎,眉头拧成个疙瘩,正要再辩,却被一声猛响打断。
“砰!” 常遇春一掌拍在案上,青瓷酒壶震得跳起半寸,酒液泼了满桌。他霍然起身,粗声粗气地吼道:“二公子!你到底怎么想的?”
他铜铃似的眼睛瞪得溜圆,满是不解,“如今元军兵败如山倒,咱大军刚破大都,士气正旺!前儿探马回报,扩廓帖木儿在山西才凑了几万残兵,李思齐在陕西连粮草都快断了 —— 这时候正该一路西进,先拿太原,再取西安,顺道荡平兰州、庆阳,把山西、陕西、甘肃全攥在手里!回头再提兵北上,把蒙古鞑子赶回漠北喝风去!这等痛痛快快的仗,你怎么偏偏选这时候不回来了?”
坐在常遇春身旁的康茂才也跟着点头,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上的冰裂纹,声音里带着困惑:“二公子,常将军说得是。咱们跟着大帅出生入死,不就盼着能把鞑子赶尽杀绝?你这时候走……”
他和常遇春都知道传国玉玺的事,可正因如此,才更糊涂。
主位上的徐达始终没说话,只捻着颔下的短须,他目光在朱槿脸上停留片刻,从那双清亮却藏着执拗的眼睛里,仿佛看到了几分吴王年轻时的影子,又扫过满殿烛火,眼神深邃。
他从朱元璋前日的密信里,信里 “朱槿已购应天城外沈家庄” 那行字,他记得格外清楚。
沈家庄临着秦淮河,周围良田百亩,往年都是江南富商囤积粮草的去处。
这小子突然买下那处庄子,必不是为了置产 —— 眼下大军西进,粮草消耗如流水,上月从应天调粮时,户部还在信里哭穷,说江南新收的稻子要先留着给百姓过冬。
徐达捻须的手指顿了顿,心里渐渐有了数。
身为统帅,他比谁都清楚,帐前的刀枪能劈开城池,却填不满三十万张嘴。
每日光是军粮就得消耗近千石,更别说铁甲修补、战马草料,桩桩件件都是吞金的窟窿。
如今刚入六月,离秋收还有三个多月,冬藏的粮草更是要等新粮入仓才能周转。
虽然攻破大都时截获了元廷内库的无数奇珍异宝、数十万两黄金白银,还有那些元庭勋贵官吏积攒了数代的家产,玉器古玩、田契地券堆得像座小山。
可这些财物一入军需账,就像泼进沙地里的水。各营将士征战多年,欠着的军饷得补,受伤的弟兄要治伤养伤,战死士兵的抚恤金得发,光是这三项就支用了近半。
剩下的还要采买箭矢、修补甲胄,多亏了火器弹药都是应天负责。
眼看入秋之后天就要转凉,北方的寒冬来得早,九月就得开始赶制冬衣,三十万大军每人一件棉絮袄子,就得耗费上万匹棉布,光是筹备这些布料,就得提前两个月从江南调运。
更别说大军西进途中,路过的州县多是战乱之地,百姓流离失所,眼下正是夏种时节,若不拿出部分粮草赈济,让百姓能安心下田,秋收时怕又是颗粒无收,来年的军粮只会更紧。
这么一算,即便是截获了这泼天的财富,分到每日的消耗里,也只够勉强撑到腊月,从腊月到明年开春,这两三个月的空当最是难熬,地里没新粮,仓库里的存粮见底,到时候若是粮草接不上,前线的弟兄们怕是连刀都快握不住了。
那些文臣总说 “兵事耗费太巨”,却不想想,若后方粮草断了,前线的弟兄们拿什么去拼?吴王要考虑的,从来不止眼前的几场胜仗 —— 他要的是一个能撑得起百年的江山,这江山的基石,得是仓廪实、百姓安,而不是光靠刀枪堆出来的一时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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