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悦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一个字。
云逸听见了。
他没有动,也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将笔轻轻搁在纸上,墨迹未干,三个字刚刚落成:有反应。
门外脚步声由近及远,是巡夜弟子换岗的节奏。他起身,指尖掠过桌角那半截玉簪,悄然将其推入袖袋。
床头熏炉里的草香早已散尽,他未曾再添。
转身时,衣袖带起一阵微风,吹熄了桌上油灯。
黑暗中,他迈步出门,步伐沉稳,方向明确——主殿。
军情室的灯还亮着。
墙上挂着整幅北岭地形图,裂谷一线如刀劈斧凿,横穿山脊。云逸立于图前,手中捏着一张残破纸片,边缘焦黑,是三日前墨玄派人送来的密信,仅存几行断字:“……北风带腥气……裂谷底有异动……非自然回响。”
他将纸片贴在地图上,用一枚铁钉固定。
旁边已插满标记旗,红为敌踪,蓝为我方驻守。东南两翼兵力密集,北方却只有一小撮蓝旗孤零零地立着。
“三百人。”他低声开口,“守一条能藏千军的沟。”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值夜参谋到了。
“统领,丹阁来报,墨玄说昨夜又收到一只信鸟,内容加密,需您亲启。”
云逸点头,伸手接过新到的竹筒。
打开后抽出一卷细绢,上面画着一组阵纹符号,歪斜凌乱,似是仓促刻下。他凝视良久,忽然抬手从怀中取出另一张纸——那是藏书阁哑奴早年留下的古阵图拓本。
两张纸并排铺开。
一处符点恰好重合。
不是巧合。
“裂谷底下,有人布过阵。”他说,“老阵眼的位置,正好卡在魔气渗出带上。敌人若从此突入,可借阴流掩形,三息之内就能破第一道防线。”
参谋脸色微变:“可我们没人守在那里。”
“现在开始守。”
云逸提起朱笔,在北方裂谷口重重画了个圈,随即写下三道命令。
第一道:调丹阁护卫队五十人,即刻北上,归破军营七队统辖,不得延误。
第二道:执法堂抽一百精锐,携带雷纹陷阵弩十架、九宫锁灵桩三十六根,沿裂谷入口布防,分三层埋伏,明日寅时前必须完工。
第三道:传令各哨所,今后所有夜间巡查必须绕行裂谷东侧高地,避开低洼雾区,防止被偷袭切断退路。
参谋接过命令书,略一迟疑:“东南两翼会不会太空?那边一直是重点防区。”
“敌人知道我们知道他们要打东南。”云逸望着地图,“所以他们偏不走那儿。”
“可万一这是假情报呢?”
“不是假的。”他声音不高,“墨玄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而且——”他指向图上一处细微折线,“你看这地形,裂谷出口窄,进得快,退不了。谁敢从这儿冲,一定是算准了我们没防。”
参谋不再言语,低头记录。
云逸走到沙盘前,抓起一把黄沙,撒在北方区域。
“我要的是埋伏,不是硬扛。”他说,“让他们进来,等他们一半人落地,再封口。”
校场天未亮就响起了号角。
各队集结完毕,列阵待命。
云逸站在高台,手中拿着一份新的训练章程。
“从今天起,训练改为三段式。”他说,“影袭、断后、反扑。每天三次实战推演,不合格的队伍停发补给。”
台下有人皱眉。
一名教官上前一步:“统领,我们一直练正面冲锋阵型,好歹打过胜仗。现在突然改这套,是不是太急?”
“你们打赢的是小股游兵。”云逸走下台阶,直视对方,“要是敌人分三路来,一路诱敌,两路包抄,你们现在的阵型,七息内就会被切开。”
“哪有这么快?”
云逸不答,转身走向沙盘。
他摆出三组旗子,红方三支,蓝方一支。
“假设这是昨晚的情况。”他一边移动旗子,一边说,“敌先锋两千,从东面佯攻;主力四千,分两路绕后,走林间小道和河谷暗渠。你们的前锋顶上去,中军不动,后卫还在吃饭。”
旗子推进。
不到十秒,蓝旗被围。
“崩。”他将蓝旗拍倒。
全场寂静。
“这不是演习。”他说,“这是上个月南渊失守的真实复盘。他们就是这么被打穿的。”
教官低下头,不再多言。
云逸将新章程下发:“今天第一场演练,就在裂谷模拟地进行。我会亲自监看。另外——”他看向角落负责后勤的弟子,“通知墨玄,今天下午往训练场投一次药雾,不提前告知,看谁能活到最后。”
有人惊呼:“真的放毒?”
“是药雾。”他说,“不会致命,但会让人喘不上气,看不清路。就像真正的战场。”
无人再质疑。
中午,议事厅召开将领会议。
百夫长以上全部到场。
云逸立于前方,面前摆着两张表。
一张是近十日各区域敌情通报,另一张是过往三年北岭战例对比。
“过去三年,八次大规模袭击,六次发生在春季。”他指着图表,“而春季里,七成攻击来自北方。”
有人低声说道:“可今年不一样,听说魔宗换了打法。”
“打法没变。”云逸道,“他们还是喜欢走阴招。裂谷一带常年有雾,地下又有断层灵气扰动,常规探查手段失效。这种地方,最适合偷渡。”
他顿了顿:“我不是瞎猜。这是情报,是推演,也是经验。”
厅内渐渐安静下来。
一位老将开口:“那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把所有人都调去北方吧?”
“不用。”云逸说,“只要关键点卡住就行。我已经布置了陷阱阵,也加强了巡逻频率。接下来,还会设立预警首功奖。”
众人抬头。
“凡第一个发现敌踪者,记大功一次,赏丹药三瓶,灵石千枚。”他说,“消息传回来,我亲自接见。”
有人眼中闪过亮光。
“以前是被动等战。”他说,“现在我们要主动寻战。”
会议结束前,他补充了一句:“我知道大家很累。但我们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少死人。”
无人再反对。
傍晚,主殿檐下。
云逸独自伫立,手中握着半截玉簪。
北方天空灰蒙,风向未变。
他看了一会儿,转身走进军情室。
桌上摊开着最新布防图,所有调整均已标注清楚。他拿起笔,在裂谷防线旁加了一行小字:设暗哨三处,每日轮换,位置不定。
随后合上图纸,吹灭灯。
刚要离开,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是传令兵。
“统领!北线斥候回报,裂谷外围发现新鲜脚印,方向朝内,至少二十人规模,痕迹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