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不不，是我的爱人 第108章 温婉的澄清

项目如同一个被精心培育的生命体，在无数个日夜的浇灌下，终于临近了瓜熟蒂落的时刻。甲方为了确保最终成果的尽善尽美，组织了一场规模盛大的阶段性成果验收会。会议规格很高，不仅邀请了业内有分量的专家担任评审，还特意请来了几家权威媒体进行前期报道预热。作为整个设计方案的核心主讲人，苏沫肩上承载的压力可想而知。她反复核对讲稿，演练表达，确保每一个细节都能经得起最严苛的审视。

验收会当天，苏沫提前一个多小时到达了那座位于cbd核心区、极具现代感的甲方的临时会议中心。会场内，工作人员正在做最后的设备调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严肃而紧张的气息。她找到签到处，领了嘉宾证，决定先去洗手间整理一下仪容，平复一下略微加速的心跳。

宽敞明亮、弥漫着淡淡香氛的洗手间里，大理石台面光洁如镜。苏沫站在巨大的镜面前，仔细检查着自己的妆容，确认发型一丝不苟，口红的颜色端庄得体，职业套装上没有一丝褶皱。就在她深吸一口气，准备最后给自己一个鼓励的微笑时，镜子里，一个她绝未预料到的、熟悉而又久远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是温婉。

苏沫的身体几不可见地微微一僵，仿佛被一道微弱的电流穿过。镜中，温婉显然也看到了她，脚步有那么一瞬间极其短暂的凝滞，随即，那张向来精致得无懈可击的脸上，便如同程序设定般，迅速展开了一个得体大方、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微笑。她步履未停，径直走到苏沫旁边的洗手台前，姿态优雅地放下手中那只价值不菲的手拿包。

“苏设计师，好久不见。”温婉的声音依旧如同她的名字，温婉动听，如同浸润了江南的烟雨。只是，那语调里，似乎少了些从前那种刻意营造的亲昵与熟稔，多了几分属于商务场合的、恰到好处的疏离与客气。

“温小姐，好久不见。”苏沫迅速收敛起一刹那的失态，维持着表面上的礼貌与平静，微微颔首回应。然而，内心深处的警报却在这一刻被骤然拉响，发出尖锐的鸣音。温婉？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与“初心科技”项目看似毫无关联的名字，此刻的出现，显得如此突兀而又充满疑点。

温婉仿佛拥有一双能洞察人心的眼睛，轻易便捕捉到了苏沫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疑惑。她并没有急于解释，而是不慌不忙地拧开镶嵌着金色logo的水龙头，任由清澈的水流冲刷着她保养得宜、涂着裸色蔻丹的双手，动作慢条斯理，带着一种天生的优越感。然后，她才像是忽然想起似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我目前负责家族基金会旗下的一个‘艺术与科技融合’扶持计划，这次是受主办方邀请，过来旁听学习，寻找一些有潜力的合作项目。”她顿了顿，关掉水龙头，抬起那双曾经盛满过复杂情绪的美丽眼眸，透过镜子看向苏沫，“你们的方案前期资料我看过一些，概念很大胆，也很有前瞻性，很有意思。”

“谢谢温小姐的认可。”苏沫的回应依旧谨慎，像在布满迷雾的雷区中穿行，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

恰在此时，洗手间里最后一位补妆的女士离开了，厚重的门扉合上，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开来。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人，空气仿佛瞬间变得粘稠而凝滞，弥漫着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氛围，连呼吸都似乎需要刻意控制。

温婉抽出一张柔软的擦手纸，仔细地擦拭着指尖每一滴水珠，忽然，她轻轻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似乎卸下了某种沉重的负担。她抬起眼，目光不再通过镜面反射，而是直接、坦诚地望向苏沫，眼神里带着一种苏沫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的、近乎真诚的歉意。

“苏学妹，”她换回了这个久违的、带着校园记忆的称呼，语气也变得低沉而郑重，“其实……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为以前……发生过的一些事情，正式地向你道个歉。”

苏沫彻底愣住了，瞳孔因为震惊而微微放大。她设想过无数种与温婉再次相遇的场景，或许是暗流涌动的交锋，或许是视而不见的冷漠，但独独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带着忏悔意味的道歉。这完全超出了她所有的剧本设定。

苏沫内心：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温婉……在向我道歉？这到底是什么新型的、更高级别的茶艺表演现场？还是某种以退为进的策略？

温婉似乎并不期待她能立刻给出回应，也并不需要她的原谅。她只是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变得愈发坦然，仿佛这些话在她心中积压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当年……在学校的时候，我确实因为一些……嗯，不太成熟的嫉妒心，和可笑的好胜心，做了一些……不太恰当的事情。”她斟酌着用词，没有过分美化自己，也没有刻意夸大，“可能……也在无意中，让你和厉辰之间，产生了一些不必要的误会。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很幼稚，也很抱歉。”

她看着苏沫，眼神复杂，里面有追悔，有自省，甚至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那时候，我总是固执地认为，自己和厉辰认识的时间更久，家庭背景、成长环境也更加相似，仿佛从任何角度来看，都应该是……更‘合适’、更‘顺理成章’的那一个。”温婉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嘲讽，不知是对过去的自己，还是对那套她曾经深信不疑的“门当户对”理论，“所以，当我看到他身边出现了你，看到他对你流露出的那种……我从未得到过的专注和特别，心里就很不平衡，很不甘心。”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些并不光彩的细节：“可能……在当时那种心态下，我说过一些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话，也……有意无意地，营造出了一些容易让人误会的氛围。现在想想，或许……也间接误导了你对一些事情的判断。”

她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一抹清晰的自嘲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历经世事后的清醒：“现在回头看看，当年的自己，真是挺可笑的。感情这种事情，哪里有什么理所应当？更不是可以靠算计和手段就能赢得的战役。厉辰他……其实从一开始，就划清了界限，从未给过我任何超越普通朋友范畴的希望和暗示。所有的不甘和执念，不过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画地为牢，钻进了牛角尖里不肯出来。”

苏沫彻底懵了，大脑像一台过载的计算机，风扇疯狂运转，却处理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海量的、颠覆性的信息。她飞速地调动着所有关于过去的记忆碎片，试图将温婉此刻坦诚的话语与当年那些让她如鲠在喉的细节一一比对，拼命地判断着这番话里，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目的。

温婉将揉皱的纸巾精准地投进一旁的垃圾桶，动作恢复了固有的优雅。她再次看向苏沫，眼神已经变得一片清明，如同雨后的天空，不染尘埃。

“后来，家里生意上出了一些波折，我自己也……想暂时离开那个环境，就去国外待了一段时间。一个人在外面，静下心来，反而想通了很多事情。”她的语气平和，带着一种经历过沉淀的释然，“不属于自己的，再怎么强求，终究也只是徒劳，反而会耽误了自己真正的人生，也在不经意间，伤害了无关的人。”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轻快了些，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寻常事：“听说……你和厉辰现在在这个项目上合作得很顺利？这样挺好的。他那个人，是个出了名的工作狂，要求严苛，但对真正有才华、被他认可的合作伙伴，其实非常尊重，也很仗义。”

说完这番话，她像是完成了一件积压已久的心事，对着苏沫微微颔首，露出了一个算是告别、也算是对过去彻底划清界限的笑容，然后转身，踩着清脆的高跟鞋声，毫不留恋地离开了洗手间。

空荡华丽的洗手间里，只剩下苏沫一个人，呆立在巨大的镜面前，看着镜中那个脸色变幻不定、心情复杂得像被猫咪玩弄过的毛线团的自己。

苏沫内心： 所以……当年那些暧昧不清的话语，那些看似亲密的举动，那些让她如坐针毡、心生猜忌的瞬间……真的都只是温婉单方面的表演？厉辰他……从头到尾，并没有真正给予过回应？甚至可能……根本就是不知情的？那……设计图泄露的事情呢？那些匿名发送到她邮箱的、角度刁钻的照片呢？温婉刚才只字未提，是觉得无足轻重忘记了？还是……那些更卑劣的事情，根本就不是她做的？

温婉这番突如其来、毫无征兆的澄清与道歉，像一块被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巨石，不仅激起了千层浪，更似乎搅动了湖底沉积多年的、厚重的淤泥。如果……如果温婉此刻说的话是真的，那么她当年所以为的、那些指向厉辰“不忠”或“暧昧”的所谓“证据”，其根基岂不是瞬间崩塌了大半？那她和厉辰之间，那场最终导致分道扬镳的、激烈而痛苦的争吵，难道有很大一部分，竟然是建立在自己基于误解和片面信息所形成的猜忌之上？

这个如同惊雷般炸响的认知，让苏沫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慌意乱，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沉甸甸的、名为“愧疚”的情绪，开始悄然滋生。

验收会准时开始。苏沫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混乱与惊涛骇浪死死压在心底，调动起全部的职业素养和精神，投入到方案讲解中。她的声音依旧清晰，逻辑依旧缜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深处是怎样的地动山摇。

台下嘉宾席，温婉坐在一个并不显眼的位置，听得十分专注，偶尔在苏沫讲到精彩处，还会微微点头，流露出专业的认可。而主位上，厉辰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峻模样，脊背挺直，目光锐利，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动容，更看不出丝毫与台上那个努力维持镇定的主讲人，有过任何超越甲乙方关系的过往。

会议中途休息时，苏沫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温婉的方向。她看到温婉落落大方地走向厉辰，两人站在窗边交谈了几句。气氛看起来客气而疏远，保持着标准的社交距离，没有任何超出工作伙伴的熟稔或特殊情愫的自然流露，完全印证了她刚才在洗手间里的说辞。

苏沫内心： 难道……这么多年，我真的……错怪他了？当年那场导致我们最终分手的风暴，我……也并非全然无辜，也负有……未能给予信任和沟通的责任？

这个念头，一旦挣脱了理智的束缚，破土而出，便如同最具生命力的藤蔓，带着尖锐的倒刺，紧紧地、死死地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疼痛和清晰的恐慌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原来，他们之间最终错过的，或许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骄傲、他的隐瞒、他那不容置疑的掌控欲，也同样源于她的固执、她的不安全感，以及……她在关键时刻，未能给予他的、那份全然的信任。

温婉这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澄清，像一把被命运随意掷出的、锈迹斑斑的钥匙，阴差阳错地，打开了一扇尘封已久、被她刻意遗忘的门。门后显露出的，是关于他们共同过去的、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更加复杂也更为残酷的真相版本。

而这突如其来的真相，正迫使她不得不开始，重新、彻底地审视那个曾经深爱过也深深怨恨过的男人，重新审视那段无疾而终、刻骨铭心的感情，以及……那个在感情中，或许也同样犯了错的、当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