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不不，是我的爱人 第93章 决绝的分手词

苏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跌跌撞撞回到宿舍的。意识是模糊的，只有滚烫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像夏季突如其来的暴雨，模糊了前路，也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和伪装。世界变成一片混沌的水光，耳畔只剩下自己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在夏晚晴缺席的空荡房间里，无助地回荡、碰撞，最终消散在冰冷的墙壁之间。

手机，那个小小的、曾传递过无数甜蜜的方块，此刻却像一块灼热的炭，在她掌心不断震动、闪烁。屏幕上，厉辰的名字一次次倔强地亮起，伴随着急促的铃声，仿佛他本人就站在门外，用同样的固执敲打着她的心门。微信通知一条接一条地涌入，像他伸出的、试图抓住她的手。

最初的几条，还带着未消的火气和急于辩白的焦灼：

「沫沫，接电话！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不能当面说清楚？」

「我刚才的话是重了，我道歉。但我只是……只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吃苦！」

渐渐地，语气软化，带上了他鲜少流露的、近乎恳求的无奈：

「回来好不好？我们当面谈，心平气和地谈。你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商量。」

「上海真的太远了，环境复杂，竞争激烈。我不是要束缚你，我只是……没办法想象你一个人在那里遇到困难怎么办。」

最后，当所有的消息都石沉大海，他的文字里开始透出一种被她决绝姿态所伤的、疲惫而困惑的质问：

「苏沫，接电话！」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你说我不懂你，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真的抵不过你一个冲动的决定吗？」

每一条消息，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纤细却无比坚韧的针，精准地刺入她最柔软的心房。她相信他的担心是真实的，他此刻的不舍和痛苦也绝非作假。可是，贯穿在这些话语背后的、那种根深蒂固的“我为你规划的道路才是最正确、最稳妥”的逻辑，像一张无形而坚韧的网，缠绕着她，让她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绝望。

她所渴望的，从来不是他铺就的、看似平坦光鲜的康庄大道。她只是希望，当她站在人生的岔路口，忐忑又憧憬地指向远方时，他能松开紧紧攥住她的手，给予她一个信任和鼓励的眼神，对她说：“去吧，去飞吧。无论你选择哪一片天空，无论你飞得高或低，累了的时候，记得我永远在你身后，是你的栖息之地，而不是你的牢笼。”

可是，他没有。他始终站在他认定的那条轨道上，用力地、固执地想要把她拉回去，绑在他的身边。他爱她，或许很深，但他的爱，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和自我投射，沉重得让她无法呼吸。

夜色渐深，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吞噬了窗外最后一点光亮。手机的震动和闪烁，在持续了数个小时后，终于彻底归于沉寂。那突如其来的安静，比之前的喧嚣更让人心慌。苏沫像一只受伤的幼兽，紧紧蜷缩在床铺的角落，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眼泪仿佛已经流干，只剩下红肿刺痛的眼眶和一片冰凉的心绪，在寂静中一点点沉淀，一点点变得僵硬、寒冷。

她摸索着拿起那个已经安静下来的手机，屏幕解锁的光芒在黑暗中刺痛了她的眼睛。指尖带着无法抑制的轻颤，她点开了那个置顶的、熟悉到闭眼都能找到的对话框。看着那长长的、记录着他们从争吵到无声对峙的聊天记录，她的心脏一阵剧烈的抽痛。

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悬浮，输入，又删除，反反复复。每一个字词的组合，都像是在对她自己实施一场凌迟。那些美好的过往，青梅竹马的相伴，图书馆里安静的午后，深圳之行他紧握的手，小吃街烟火气里他自然的照顾……无数画面在她脑海中疯狂闪回，与咖啡馆里他冷硬的侧脸、那些伤人的话语交织碰撞。

最终，所有的挣扎、所有的不舍，都被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清醒所取代。她死死地咬住下唇，直到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那些在心底翻滚了无数遍、早已血肉模糊的决绝，一字一句地，敲打出来：

「厉辰，我们分手吧。」

按下发送键的第一行，就像亲手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后续的话语，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决绝，倾泻而出。

「这不是一时冲动的气话，是这段时间以来，在我心里反复挣扎、权衡了无数次之后，最终的决定。」

「我爱你。这一点，我无法欺骗自己，也无需对你隐瞒。很爱，很爱。这份感情，从我们还不懂什么是爱的年纪，就已经悄悄生根发芽，贯穿了我几乎整个青春岁月。它曾经是我生命里最明亮、最温暖的光。」

「可是，厉辰，爱好像……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光有爱，是不够的。」

「你的世界很大，很广阔。那里有精密的代码逻辑，有即将起航的商业帝国，有你运筹帷幄、挥斥方遒的宏大未来蓝图。你生来就是要征服星辰大海的鹰。而我的世界很小，很简单。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守着我的图纸和画笔，用我的设计和创意，去一点点构建属于我自己的、小小的成就感。我想向这个世界，也向我自己证明，我苏沫，首先是我自己，一个有独立价值和梦想的个体，而不仅仅只是‘厉辰的女朋友’。」

「你需要和期待的，是一个能够完全理解你的野心、毫无怨言地跟上你飞速步伐、并且安心待在你早已规划好的宏伟版图里的伴侣。就像一颗围绕着恒星稳定运行的卫星。而我渴望和追求的，是一份建立在平等之上的、互相尊重的伙伴关系，是拥有自由选择人生道路的权力，是即使我们走在不同的路上，也能彼此遥望，互相喝彩。」

「你看，我们都没有错。只是……我们想要的方向，已经不同了。就像两条交叉过的直线，在度过了那个亲密的交点之后，注定要奔向各自遥远的彼岸。」

「去上海，是我基于自己职业理想和人生规划，做出的独立选择。不是为了和你赌气，更不是为了证明什么给你看。仅仅是为了我自己。为了去体验，去成长，去成为那个我更想成为的自己。」

「所以，厉辰，请你……别再找我了。我们都非常需要这段冷静的时间，退后一步，好好地、认真地想一想，剥开习惯、依赖和不舍，看清楚自己的内心，到底什么才是我们真正想要的人生。」

「最后……祝你，前程似锦，得偿所愿。」

当最后一条消息显示出“已发送”的灰色提示时，一声轻微的、如同叹息般的提示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这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最终落下的审判之锤，带着冰冷的、不容挽回的回响。苏沫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和力气，将那个仿佛带着千斤重量的手机远远扔到床脚，然后，将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冰冷的、带着洗衣液淡香的枕头里。没有歇斯底里的嚎啕，只有无声的、绝望的泪水，如同永不干涸的溪流，源源不断地涌出，迅速浸湿了布料，带来一片黏腻的冰凉。

几分钟后，被她丢弃在角落的手机屏幕，顽强地、最后一次亮了起来，映亮了昏暗的床角。厉辰的回复，只有短短的三个字，透过那冰冷的屏幕，仿佛都能感受到他打字时，指尖的颤抖和那濒临失控边缘的、极力压抑的痛苦：

「……你确定？」

苏沫死死地盯住那三个字，像被施了定身咒。她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几道清晰的月牙形红痕。她不能回复。一个字都不能。她知道，只要她发出任何一个音节，哪怕是哭泣，她好不容易用尽所有勇气和绝望构筑起来的、摇摇欲坠的防线，就会在瞬间彻底土崩瓦解，她会像溺水者抓住浮木一样，不顾一切地奔向他，然后再次陷入那个令人窒息的、循环的漩涡。

她只是看着，任由那屏幕的光，从刺眼的亮白，逐渐变得暗淡，最终，彻底熄灭，融入周遭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仿佛电话那端那个同样骄傲、同样固执的人，在长久的、令人心碎的等待之后，也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和希望，被迫接受了这个由她单方面宣判的、残酷的现实。

这一夜，在这座城市的两个角落，两个曾经毫无缝隙地紧贴在一起、共同跳动的心脏，如同两座突然失去联系的孤岛，在各自的黑暗里，承受着同样剧烈的、仿佛被生生撕裂的疼痛，碎裂成一片片再也无法拼凑完整的残片。那封浸满了泪水与决绝的分手词，为他们这段始于懵懂、交织着最深爱恋与最痛分歧的青梅竹马之情，仓促地、也无比疼痛地，画上了一个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