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雨来得又急又猛,豆大的雨点砸在客栈的青瓦上,噼啪作响,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急促地叩门。陈生披着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褂子,坐在窗边的木桌旁,手里摩挲着柳如烟送的那块和田玉佩。玉佩被体温焐得温热,上面雕刻的缠枝莲纹在油灯下泛着温润的光,可他心里的疑云却像窗外的雨雾,浓得化不开。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苏瑶端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走进来,发梢还带着些湿气。“陈生,别对着窗户吹了,这山里的夜雨凉得很。”她把碗往桌上一放,瓷碗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刚跟赵大哥分了那点剩饭,他说让你喝完汤就赶紧歇着,明天天不亮就得赶路。”
陈生接过姜汤,指尖触到碗沿的暖意,抬头看她。苏瑶今天换了件月白色的粗布衫,领口别着枚银质的梅花扣,那是去年在苏州城,他用半个月工钱给她买的。经过这几日奔波,她眼角带着淡淡的青影,却更显得那双杏眼清亮。“你也没睡?”他往旁边挪了挪,给她空出半张板凳。
“听见你在这儿翻来覆去的。”苏瑶挨着他坐下,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白天分给难民时偷偷留的两块米糕,“赵大哥说这客栈邪乎得很,后堂总传来奇怪的动静,让咱们警醒着点。”她把米糕往他手里塞,“你尝尝,还没受潮。”
陈生咬了口米糕,粗糙的口感里带着淡淡的米香。“你还记得林婉儿白天说的话吗?”他突然开口,“她说那些便衣是‘日本人的走狗’时,语气太笃定了,不像是随口猜测。”
苏瑶的手顿了顿,往门口瞟了眼,压低声音:“我早觉得她不对劲。上次在山洞里,她从包袱里摸出的那盒磺胺,还是德国拜耳的新款,寻常人家哪能有这东西?还有她那双手,看着细皮嫩肉的,却能准确说出咱们马车上那杆汉阳造的射程——”
“苏瑶!”陈生轻轻敲了敲桌面,“没有证据的话,不能乱说。”
话音刚落,院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是客栈老板惊慌的叫喊:“官爷!官爷饶命!小的这就开门!”
赵刚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来:“陈生!抄家伙!”
陈生瞬间弹起身,从床底摸出那杆汉阳造,检查了下枪栓。苏瑶已经把那枚银梅花扣摘下来,将里面藏着的细铁丝捋直——那是她爹教她的手艺,能在关键时刻撬开锁具。三人冲到院里时,只见十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正把客栈包围,领头的是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嘴角有颗黑痣,正用白手套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腰间的驳壳枪。
“柳小姐的玉佩,果然在你身上。”黑痣男人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陈先生,咱们又见面了。”
陈生心里一沉——这人分明是昨天柳如烟庄园外那个张军官的副手!只是此刻他换了身行头,少了军装的正气,多了几分阴鸷。
“你们是什麽人?”赵刚把苏瑶护在身后,他那杆老套筒已经上了膛,“昨天还装模作样剿匪,今天就改行当强盗了?”
黑痣男人轻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张照片,照片上是陈生三人的侧影,背景正是昨天卖艺班子的场地。“奉命捉拿通共嫌犯,陈先生,苏小姐,还有赵先生。”他朝身后挥了挥手,“把他们带回去,跟柳小姐做个伴。”
“柳如烟怎麽了?”陈生猛地攥紧了枪。
“柳小姐?”黑痣男人突然笑得诡异,“她现在怕是正跟我们少佐‘品茶’呢。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佐藤一郎,特高课驻华北联络员。”
苏瑶突然拽了拽陈生的衣角,朝客栈后堂的方向递了个眼色。那里的柴房门口,正有个黑影一闪而过,看身形像是林婉儿。
“佐藤先生怕是认错人了。”陈生突然笑了,把玉佩揣回怀里,“我们就是寻常商人,要去西安做茶叶生意。”他边说边往赵刚身边靠,用肩膀轻轻撞了下他——那是他们约定动手的信号。
“茶叶生意?”佐藤突然从腰间抽出软鞭,“啪”地甩在地上,溅起一串水花,“陈先生怀里揣的,是八路军冀中军区的密信吧?柳如烟说,是你亲口告诉她的。”
赵刚突然大笑起来:“就凭那女人的话?她昨天还给我们塞玉佩呢,说要跟陈生结亲,现在倒咬一口——”
话音未落,后堂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柴房的木门被炸开,林婉儿抱着个黑铁皮箱子冲出来,箱子上还冒着白烟。“快走!”她把箱子往陈生怀里一扔,“这是他们的军火清单!”
佐藤的脸色瞬间变了:“抓住那个女人!”
混乱中,赵刚一枪托砸倒了最前面的黑制服,陈生拽着苏瑶往客栈后门冲。林婉儿不知从哪摸出把短刀,反手划破了追来的两个特务的手腕,动作干脆利落,完全不像个寻常女子。
“这边!”林婉儿朝西侧的竹林跑去,雨水打湿了她的旗袍下摆,露出的小腿上竟有块铜钱大小的疤痕,“穿过竹林是条河,我藏了木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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