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蹲在井边,乐颠颠地用竹片刮开石板缝隙里的浮土,指尖刚碰到湿润的泥土就呆住了——这土本应凉飕飕的,还带着晨露的清新,此刻却像被火烤过的砖头,热得他手心都红了。更怪的是,裂缝里渗出的不是清水,而是浑浊的泥浆,散发着一股烧焦的土腥味,沾在竹片上干了之后,居然留下一道暗红的印记。“先生!”小桃儿提着陶壶,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从巷口跑过来,发梢还沾着桂花香,“阿爹说村南的稻田全裂开啦!今早我去送茶,看见稻叶卷得跟晒干的烟叶似的,田埂缝里还冒着白烟呢……”她把陶壶塞给韩林,手指不小心碰到他手背,像触电似的猛地缩了回去,“您手背怎么裂了道口子,还流血了!”韩林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自己被晒得黝黑的皮肤竟然泛着不正常的红,指腹的裂纹里还渗着血丝,就像被秋阳晒皱的老树皮。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咙里像堵了一把干草。老龟驮着半筐陈橘,慢悠悠地从墙根爬过来,龟壳上的泥渍裂成了蛛网一样的纹路,“这土有问题。”“土?”小桃儿好奇地蹲下身,用手指抠了抠井边的泥土,“是后山梁的土吧?我昨天跟着阿爷去挖红薯,看见那儿的土硬得能敲碎碗,裂缝里还直冒火星子呢!”她突然紧紧拽住韩林的衣袖,眼睛瞪得像铜铃,“您快闻闻,有股子焦雷的味道!”
果然闻见股呛人的气味,混着点艾草的苦,像被雷劈过的枯木。他猛地想起昨夜在《齐民要术·处暑篇》里翻到的记载:处暑之日,鹰乃祭鸟;又五日,天地始肃;又五日,禾乃登。其气凉,其性燥,最忌地脉焚。而更让他心惊的是,记忆里二十年前,村里的老窑工孙阿公就是在这样的秋日遇到燥魂散——整座砖窑突然熄火,连他最宝贝的龙纹瓦都裂了纹,最后他跪在窑前,说燥土嫌咱们心急。
许是燥土灵动了。老龟用龟甲轻轻敲了敲井沿,我活了三百岁,只在嘉庆四年见过这阵仗。那年处暑,后山的土全裂了,后来是村北头的窑娘用陶土捏了百只土狗,才把请回来。它伸出前爪,在地上画了道弯弯曲曲的线,那燥土灵的栖身地就在这后山梁的土洞。
旱田的裂痕
后山的路比往年难走多了。韩林裹着小桃儿硬塞来的粗布衫往上爬,鞋跟下的碎石作响,烫得他直抽凉气。小桃儿举着个竹篾灯笼在前头照路,灯笼纸被秋风吹得簌簌响,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岩石上,像两团蜷缩的炭。老龟驮着陈橘爬在最后,龟壳上的泥渍裂开蛛网纹,燥土灵在土洞的岩缝里。
岩缝?韩林抬头望了望天——铅灰色的云层里漏下几缕光,照得裸露的山岩更显眼了。那些岩石本该是青灰的,此刻却像被火烤过的砖,表面泛着暗红,石缝里渗出细密的白烟,沾在裤脚上就是块焦黑的印记。更奇的是,路边的野菊丛竟开了零星几朵白花,往年这时候早该结籽了,像撒了把被揉皱的棉絮。
小桃儿冷不丁地扯住他的衣角,乐颠颠地指着岩石中间的一道裂缝。那裂缝里“噗噗”地往外冒热气,把周围的野菊都烫得打了卷儿,顺着岩缝汇成一条细流——那水流红扑扑的,像被煮开的红豆汤,“咕嘟咕嘟”地往山下流,把路边的青苔都烫得“吱吱”叫。“那是……土泪?”韩林挠挠头。他记得土洞的岩缝向来凉飕飕的,往年这时候都该结着厚厚的冰,哪来这么多热气?“是燥土灵!”小桃儿蹦蹦跳跳地踮起脚,把灯笼举得高高的,“我阿奶说,她小时候听老辈人讲,土洞的岩缝里住着个燥土灵,专门守护这一方的水脉呢。”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尖的,“去年阿奶还说,岩缝里有盏长明灯,照得泉水能流半座山……”
话还没说完呢,岩石突然“咔嚓”响了一声。两人抬头一看,只见几个扛着炸药的外乡人正往山里闯,为首的胖子穿着件猩红衬衫,嘴里还叼着雪茄,嘴里骂骂咧咧的:“什么破燥土灵,能值几个钱?这山要是开成采石场,能赚咱村八十个 W 呢!”“住手!”小桃儿举着根木棍就冲了过去,“这山可是燥土灵的家,你们不能进!”胖子吐了个烟圈,“小丫头片子懂啥?我可是签了合同的!”他挥了挥手,身后立刻冲上来两个壮汉,“把那小丫头拉开,别耽误老子放炮!”“先生!”小桃儿哭着就撞进了韩林怀里,“他们人多,还有炸药……”韩林摸了摸小桃儿的头发,抬头看向岩石。那几个壮汉正把炸药往岩缝里塞呢,导火索滋滋地冒着火星,烤得周围的岩石直掉渣。更让他吃惊的是,岩缝里渗出的热气越来越多,顺着气流漫过山林,把刚抽穗的稻子都烤得卷了叶。“住手!”韩林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这山养了多少年水脉?我阿公的阿公就在这儿挖煤,到我这辈,都传了六代啦!你们炸的可不是山,是根啊!”
胖子撇撇嘴:“你是不是傻?这破山能有啥根儿?”“有啊。”韩林乐颠颠地捡起块带焦痕的岩石,“这块石头里,藏着我阿婆的童年;这岩缝的热气里,藏着我阿公的青春;这山路边的野菊丛里,藏着我爹娘的婚誓。”他手舞足蹈地指向远处的晒谷场,“你快闻闻,那边飘来的是桂花糕香,是我奶奶每年处暑给娃娃们煮的解暑汤。你要是炸了这山,可就把咱们村的魂儿给炸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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