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熹元年(189年)八月,洛阳的空气已稠得如同凝固的血。大将军何进端坐府中,却如坐针毡。诛杀蹇硕、逼死董重、鸩杀董太后的一系列胜利,并未给他带来预期的安全感,反而如同在深渊边缘又踏前了一步,四周皆是虎视眈眈的幽暗目光。
以张让、赵忠为首的“十常侍”余党,虽表面恭顺,却如同潜伏在宫墙阴影下的毒蛇,随时可能暴起噬人。他们深得妹妹何太后的信任,每每他欲彻底清除宦官,何太后总是以“先帝新弃天下,我便与士人共杀宦官,何以面见先帝于地下?”为由,涕泣反对。其弟车骑将军何苗也收了宦官重贿,屡屡为宦官说情,甚至暗中告诫他:“兄弟共治天下,当与士大夫同心;若尽诛宦官,权去母后,我等危矣。” 内外交困之下,何进这位屠户出身的大将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虑和犹豫之中。
府中幕僚,以袁绍、曹操为首,仍在不断催促他下定决心,彻底铲除宦官。袁绍甚至献上一计:“大将军,今公兄弟并领劲兵,部曲将吏皆英俊名士,乐尽力命,事在掌握,此天赞之时也。今不悉断阉寺之头,悬之都市,则恐变生肘腋,悔之无及!”
然而,何进终究缺乏那份孤注一掷的魄力。他既恐惧宦官狗急跳墙,又担忧妹妹与弟弟的态度,更怕背负屠杀内侍的恶名。在这种优柔寡断与惊惧不安的交织中,一个看似“稳妥”实则愚蠢透顶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引外力入京,以兵威逼迫何太后就范!
此议一出,曹操当即强烈反对:“宦官之祸,古今皆有;但世主不当假之权宠,使至于此。若欲治罪,当除元恶,付一狱吏足矣,何必纷纷召外兵乎?欲尽诛之,事必宣露,吾见其败也!” 曹操看得明白,召外兵入京,如同引狼入室,必生大乱!
但何进已被袁绍“为国除患,何疑而不断”的慷慨陈词所蛊惑,听不进曹操的逆耳忠言。他固执地认为,凭借大将军的权威,足以驾驭那些外镇将领。
于是,光熹元年八月,何进以大将军、录尚书事的身份,做出了那个足以将东汉王朝最后一点元气彻底葬送的决定:向各地拥兵自重的州牧、刺史、太守发出密令,命其率军入京,“勤王靖难”,以兵威胁迫何太后同意诛杀全体宦官!
一道道盖着大将军印信的密令,由快马信使携带着,冲出洛阳,奔向四面八方。其中一道密令,经过数日驰骋,穿越了烽烟隐隐的冀州大地,送到了青州平原国相刘备的手中。
此时,平原国在刘备集团的治理下,已初现安宁景象。秋收在即,田野金黄,军屯民田皆硕果累累,府库日益充盈,军士经过整训,士气高昂。
刘备接到这份来自洛阳的密令时,正在校场观看鞠义操练先登营的新式阵法。展开绢帛,看清内容,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甚至闪过一丝骇然!
“何进……竟真的走出了这一步蠢棋!” 刘备心中巨震。虽然他早已从历史和贾诩的分析中预见到何进的败亡,但亲眼看到这封如同催命符般的召兵令,依然感到一阵心悸。这封命令,不仅是何进的催命符,更是整个帝国崩溃的发令枪!
他立刻下令:“速请文和先生、云长、翼德、子龙至议事厅!”
片刻之后,核心成员齐聚。刘备将密令传阅众人。张飞一看就跳了起来:“嘿!这大将军总算干了件明白事!知道俺大哥是能打的!大哥,咱们正好点起兵马,杀奔洛阳,宰了那帮没卵子的阉祸,顺便也让朝廷那帮人看看咱们的厉害!”
关羽抚须沉吟道:“三弟稍安。大将军此令,恐非良策。外兵入京,犹如引洪水入厅堂,恐难以收场。且我平原新定,大军若离,恐生变乱。”
赵云亦道:“关将军所言极是。况青州黄巾未靖,我等离去,若焦州牧……或他人来袭,如之奈何?”
众人议论纷纷,目光最终都投向了沉默不语的贾诩和面色沉静的刘备。
刘备看向贾诩:“文和先生,依你之见,此令,我当遵否?这洛阳,我该去否?”
贾诩抬起眼皮,目光扫过那密令,嘴角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缓缓开口:“大将军死期至矣。此非勤王令,实乃招祸檄文也。”
他顿了顿,继续冷静分析:“其一,何进此举,自曝其短。堂堂大将军,录尚书事,手握京畿兵权,竟无力处置家奴,需借外力恫吓太后,其威望已荡然无存。蛇无头不行,然若此头乃朽木所雕,群狼环伺之下,顷刻便为齑粉。
“其二,密令一出,宫闱惊变在即。宦官辈岂是坐以待毙之徒?彼等深得太后信重,盘踞宫禁多年,垂死反扑,必石破天惊。何进首当其冲,必遭反噬,死无葬身之地。
“其三,亦是最大祸患:外兵入京,如纵虎狼入羊群。彼辈边陲悍将,久蓄野心,一旦窥得中枢虚弱,权柄诱人,岂肯再俯首听命?届时,强藩逐鹿,皇权旁落,天下崩裂,再无宁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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