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洛阳的喧嚣与算计,刘备一行人马轻装简从,向北渡过黄河,进入冀州地界。时值深秋,旷野萧瑟,寒风卷起枯黄的草叶,打着旋儿扑打在骑士们的征衣上。沿途村落大多残破,百姓面有菜色,见到军队经过,无不面露惊恐,纷纷避让关门,显然是被连年的战乱与兵祸吓破了胆。
刘备骑在战马上,望着这般景象,心中不禁沉重。即便他早已从记忆和史料中知晓东汉末年的民生疾苦,但亲眼所见,那份冲击力依然强烈。这片中原腹地,本该是富庶繁华之所,如今却被黄巾之乱、官军剿伐、以及后续的匪患折腾得千疮百孔。
队伍一路前行,这日已进入河间郡地界,距离约定的会合地点鄚县已不远。赵云派出斥候在前方探路,格外警惕。冀州虽大体在朝廷控制之下,但黄巾余孽、溃兵散勇组成的匪寇层出不穷,不得不防。
“府君,”赵云策马靠近,低声道,“前方斥候回报,约五里外有一处废弃驿亭,附近似乎有少量人马活动的迹象,身份不明,是否绕行?”
刘备略一沉吟,摇头道:“不必。我等奉诏赴任,堂堂正正,若遇小股毛贼,正好为民除害;若是寻常百姓,也可探问一下此地情形。传令下去,加强戒备,匀速前进。”
“诺!”赵云领命,立刻下令队伍呈战斗队形展开,弓上弦,刀出鞘,缓缓向前推进。
不多时,那处废弃的驿亭已然在望。断壁残垣,荒草萋萋,显得格外凄凉。而在驿亭旁的几棵枯树下,果然围着二三十个衣衫褴褛、手持简陋兵刃的汉子。他们似乎正在歇脚,看到刘备这支盔明甲亮、队列严整的官军,顿时一阵骚动,纷纷抓起武器,紧张地站了起来,聚拢在一起,摆出防御姿态,眼神中充满了警惕、恐惧,以及一丝绝望下的凶狠。
赵云目光锐利,扫过对方,低声道:“府君,看其装扮器械,似是溃散的黄巾余孽,或是落草为寇的流民。末将请命,率一队人马冲杀,可顷刻剿灭。”
刘备抬手制止了赵云。他仔细观察着那群人,他们大多面黄肌瘦,显然饥饿已久,手中的武器不过是些锈蚀的刀叉、削尖的木棍,甚至还有农具,唯有为首的那名青年,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虽然同样衣衫破旧,满面风霜,但身形还算结实,手中握着一柄环首刀,眼神锐利,站在众人之前,颇有几分气度,不像寻常贼寇。
更重要的是,刘备从那青年的眼神中,看到的不仅仅是绝望和凶狠,还有一丝残存的不甘与挣扎。
“不必动手。”刘备沉声道,“子龙,随我上前问话。其余人等,原地警戒,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放箭。”
说罢,刘备一催战马,缓缓向那群人走去,赵云紧随其后,手握银枪,全神戒备。
见对方主将竟然只带一人前来,那群人更是紧张,纷纷看向为首的青年。那青年握紧了刀,喉结滚动了一下,显然也十分紧张,但却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了一步,嘶哑着声音喊道:“来者何人?!我等……我等只求活路,并无意与官军为敌!若肯放我等一条生路,感激不尽!”
刘备在距他们十步远处勒住马,目光平和地看着那青年:“我乃大汉右北平太守,新任青州平原国相刘备刘玄德,奉诏赴任途径此地。观你等模样,并非穷凶极恶之徒,为何在此落草?”
那青年听到“刘备刘玄德”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惊异和波动,但随即又被警惕覆盖。他咬了咬牙,道:“原来是刘使君……哼,官字两张口,说得好听!我等皆是活不下去的苦命人!若非官府欺压,豪强盘剥,谁愿意提着脑袋干这掉脑袋的营生!”
他身后的人群也响起一阵嗡嗡的附和声,充满了怨气。
刘备并未动怒,反而点了点头:“民生多艰,备亦深知。然则,拦路劫掠,终非长久之计,亦害了无辜行旅。我看你颇有气度,不像甘愿为匪之人,可愿告知姓名,道明缘由?”
那青年见刘备态度诚恳,言语间并无一般官员的倨傲与蔑视,戒备之心稍减,犹豫了一下,终究叹了口气道:“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在下廖化,字元俭,襄阳中卢人……曾……曾误入歧途,追随张角……”他说到此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和羞愧之色。
“张角死后,其骗局早已昭然若揭!什么‘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不过是裹挟百姓、满足私欲的谎言!我等求活之人,不过是他们野心的牺牲品!”廖化语气激动起来,“后来官军剿匪,我也曾想投效,戴罪立功,重新做人!可那些官军将领,视我等如猪狗,要么驱为前锋送死,要么随意打杀,根本无人真心接纳!不得已,才带着这些同样无路可走的乡亲,在此苟延残喘……”
廖化的话语,充满了无奈、悲愤与一丝未能泯灭的良知。他身后的那些人,也纷纷低下了头,有的甚至开始低声啜泣。
刘备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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