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县城外的夏夜,本该有蛙鸣蝉噪,稻香阵阵。而今,却只有死寂与血腥气混杂在微凉的风中,弥漫在临时营寨的每一个角落。刘备按着剑柄,独立于辕门之外,眺望着西北方沉沉的黑暗。那里,是辽西管子城的方向,他的同门师兄公孙瓒,正被乌桓大人丘力居的数万铁骑困守其中。刘备黯然长叹一声,这叹息里包含了太多的无力与焦灼。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骚动从营寨后方传来,那是临时收拢刚刚解救回来的被掳百姓的区域。很快,一名亲兵快步跑来,单膝跪地:“禀报府君!前几日从张纯叛军手中解救回来的百姓中,有一人自称贾诩,言有要事,想求见府君。”
“贾诩?”刘备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心脏猛地一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贾诩!竟然是贾诩!这个名字在他融合的记忆里,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那个算无遗策、洞悉人心、被后人称为“毒士”的贾文和!他一手搅动长安风云,间接导致东汉王朝最后权威的崩塌;他辅佐张绣,两败曹操;他最终入曹营,一语定乾坤,助曹丕夺得世子之位,却能在那诡谲政局中得以善终!其智近妖,其计狠辣,往往能于死局中寻得一线最凌厉也最有效的生机!
刘备的呼吸几乎要急促起来,血液奔流的速度加快。在这个一筹莫展的困局里,贾诩的出现,简直如同暗夜里突然亮起的一道刺目闪电!他几乎能立刻下令:“快!速请先生来见!”
但话到嘴边,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心绪压下去,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沉静与温和,只是略微带上了一丝对贤才应有的尊重:“哦?既是今日解救的百姓,想必受了惊吓。好生请过来吧,莫要怠慢。”
“是!”亲兵领命而去。
关羽微感诧异,他敏锐地察觉到大哥方才那一瞬间情绪的细微波动:“大哥,此人有何异常?”
刘备沉吟道:“今日解救百姓时,似乎听闻此人虽身处俘囚之中,却神态自若,非同一般。或许真有什么见解,听一听也无妨。”
张飞嘟囔道:“一个落难书生,能有啥法子……”
不多时,亲兵引着一人缓步而来。此人年约三十许,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袍,面容清癯,眼神沉静,行走间从容不迫,全然不像是刚从叛军手中被解救出来的惊惶难民。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双眼睛,看似平淡无波,深处却仿佛藏着能洞彻人心的幽光。
他走到刘备身前数步站定,微微一揖:“凉州姑臧贾诩,贾文和,多谢刘府君今日解救之恩。冒昧求见,乃为报府君之恩,有一二浅见,或可解府君眼下之困。”
刘备心中再次赞叹,好一个贾文和!单是这份气度,就绝非寻常人物。他连忙上前虚扶一下,语气诚挚:“先生不必多礼。备忝为朝廷命官,解救百姓乃分内之事。先生受惊了,快帐内请。云长、翼德,一同来听先生高见。”
中军大帐内,油灯的光芒将几人的身影投在帐壁上,摇曳不定。刘备跪坐主位,关羽、张飞分坐两侧,贾诩则坐在下首客位。
刘备亲自为贾诩斟了一碗温水:“营中简陋,无酒待客,先生见谅。不知先生有何以教我?”
贾诩双手接过水碗,并未饮用,而是轻轻放在案上,目光平静地看向刘备:“府君之困,在于三处。其一,公孙将军困守孤城,危在旦夕,将军欲救而力不足,刘幽州亦无兵可派。其二,南匈奴骤叛,十余万虎狼之师盘踞西侧,动向不明,若东进与张纯、丘力居合流,则幽州倾覆在即。其三,将军空有太守之名,却无立足之实,兵微将寡,欲有所为而不得。”
他一开口,便如庖丁解牛,将刘备眼下错综复杂的困境剖析得清清楚楚。
张飞瞪大了眼睛,关羽抚须的手也微微一顿。
刘备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先生明察秋毫,备确实为此忧心忡忡。”
贾诩微微颔首,继续道:“此三困看似无解,实则环环相扣。破局之关键,不在兵力多寡,而在‘势’之一字。需以计谋撬动局势,令其相互牵制,乃至相互攻伐,我方方可于夹缝中觅得生机,甚至火中取栗。”
“请先生详言之!”刘备身体微微前倾。
贾诩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丝凉州人特有的冷冽:“其策有三。第一策,名曰‘驱虎吞狼’。南匈奴骤叛,其部族内并非铁板一块。新任单于根基未稳,於夫罗、呼厨泉率复仇之师在外,名正言顺,其部族内必有畏惧於夫罗归来清算者。府君可速派一能言善辩之心腹,携重金潜入匈奴王庭,不必游说其出兵助我,只需在其内部散播谣言,言於夫罗已与刘幽州暗中联络,欲借汉军之力重返王庭,清算旧怨。同时,亦可派人暗中接触於夫罗,透露王庭虚位,诸部离心,鼓动其速速引兵东归争位。匈奴内部生乱,则无暇东顾,西线之危自解至少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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