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国的秋色越来越深,郡国相府的书房内,烛火摇曳。刘备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将最后一卷竹简批阅完毕。案几上,堆放着关于屯田、户籍、赋税、防务的文书,林林总总,千头万绪。堂下,仅有简雍一人陪坐,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几份户籍文书。
“人手太少了…”刘备放下笔,无声地叹了口气。这种捉襟见肘的感觉,比他当年带领特种小队深入敌后缺乏支援时还要强烈。那时至少队员个个是精英,各司其职。而现在,他空有超越千年的见识,却陷入无人可用的窘境。治理一郡之国,绝非治理一县之地那么轻松,也绝非单凭军事能解决。钱粮、刑名、教化、外交…需要的是一个高效运转的行政团队。而武将方面,关、张、赵虽勇冠三军,但未来若要逐鹿中原,统帅之才、冲锋之将,多多益善。
“宪和,”刘备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府库钱粮、刑名诉讼、农桑工贸、军械屯田……诸事繁杂,仅靠你我二人,终有力竭之时啊。”
简雍抬起头,他性子疏阔,但也深知其中艰难,叹道:“玄德所言极是。郡国政务千头万绪,非一二文士所能理清。雍虽竭尽全力,亦常感左支右绌。云长、翼德、子龙皆万人敌,然于案牍律法,实非所长。”
刘备沉默片刻。他脑海中的记忆库在飞速运转:颍川荀氏、荀彧、荀攸;东阿程昱;徐州糜氏兄弟;甚至那还在南阳躬耕的诸葛亮……这些未来将闪耀三国星空的名字,此刻对他而言,却遥不可及。常山、中山之地,亦有才俊,譬如那日后袁绍麾下的河北庭柱——颜良、文丑。
他知道他们!他知道颜良文丑勇冠三军,虽最终败亡,但确是一时之悍将。他知道这河北之地,藏龙卧虎,绝非眼前这般人才凋零。
可“知道”与“得到”之间,隔着一道名为“门第”的鸿沟,深不见底。
他刘备,虽是皇帝下诏承认的“汉室宗亲”,但这份荣耀来自于平定黄巾的军功,而非世代簪缨的累世名望。在中山、常山这些根深蒂固的士族豪强眼中,他刘备,不过是个“织席贩履”出身、侥幸因军功爬上高位的“暴发户”,空有一个皇亲的名头,内里依旧是个“寒门”,甚至“鄙夫”。
特种兵王野的灵魂在冷笑。他知道历史走向,知道这些高高在上的士族集团在未来几十年里如何相互倾轧、如何在内斗中耗尽了汉家的元气,最终让神州陆沉,酿成五胡乱华的惨剧。他更知道,其中许多所谓名士,空谈仁义,临事却首鼠两端。
但眼下,他不得不向他们低头。因为治理地方,需要他们出人;稳定局势,需要他们合作;甚至扩军备战,也需要他们手中的钱粮和私兵。
于是,接下来的时日,刘备在处理完必要的公务后,便换上较为朴素的常服,只带着简雍和少数亲卫,开始频繁拜访常山郡内的各大士族庄园以及颜良、文丑的坞堡。
过程,却让他这个来自现代、习惯直来直去的灵魂,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酸涩又搞笑的无奈。
拜访豪富甄氏。甄家乃常山豪富,诗书传家。听闻刘府君到访,家主甄逸,也就是未来那位洛神甄宓的父亲,亲自出迎,礼数周到得挑不出一丝毛病。庭院深深,曲径通幽,侍女端上的茶汤清香扑鼻。然而,谈及郡国事务、请教治国方略时,甄逸笑容温和,言语却滑不溜手,满口“玄德公高义”、“国之干城”,但一旦刘备委婉提及希望甄家能推荐几位贤才子弟或门客入府相助时,对方立刻开始大倒苦水,言及家中子弟愚钝,不堪驱使,门客皆庸碌之辈,恐误了府君大事。临别时,还奉上厚礼,言称“聊表敬意”,姿态谦卑,却用柔软的绸缎和沉甸甸的金银,无声地将刘备“礼送”出门。
拜访安国崔氏。崔家与新任中山郡守崔琰同宗,自视更高。接待他的是几位族老,须发皆白,言辞古雅。席间高谈阔论,引经据典,从《诗经》谈到《周礼》,气氛热烈又空洞。刘备几次想将话题引向实际政务和人才选拔,都被对方用更晦涩的典故和更飘渺的清谈给带偏。最后,一位族老捋着胡须,笑眯眯地对刘备说:“玄德公乃帝室之胄,掌兵戈以卫社稷,实乃正道。至于这刑名钱谷琐事,自有胥吏操持,何须亲劳?我崔氏子弟,只知读书明理,实不敢妄干公务,以免有违圣人之教。”一顶“恪守本分”的高帽子,轻轻巧巧地扣了回来。
刘备骑着马,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心里那股憋闷云儿就甭提了。他知道这甄家、崔家未来都会在魏国混得风生水起,家里能人辈出,可现在,他们宁愿把人才藏着掖着,或者将来送去给袁绍、曹操,也不愿投资他这个看起来“前途未卜”的刘国相。这种明明知道宝藏在哪里,却连门都进不去的感觉,真是…太他妈的了!
“雍以为,彼等非不愿,实乃观望耳。”简雍在一旁慢悠悠地说,他倒是看得开,“他们是在看玄德能否真正在常山站稳脚跟,能否敌得过黑山张燕,能否…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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