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二年夏天丰收的喜悦尚未完全散去,一股来自帝国中枢的肃杀寒流,便已悄然席卷而下,波及到了偏远的涿县。
一份由朝廷颁下、经由州郡转发的诏令,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到了涿郡太守郭允和县令刘备的案头。诏书言辞严厉,核心只有一件事:严查因去岁平定黄巾军功而擢升的地方官吏,“凡名实不符、才不堪任、或有不法情事者,一律裁汰,不得姑息!”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绝非简单的吏治整顿。去岁黄巾骤起,朝廷仓促间提拔了大量军功官员,其中固然有皇甫嵩、朱儁、卢植这等真正的中流砥柱,但亦不乏泥沙俱下之辈,更有许多是清流士族或与宦官集团无关的寒门子弟借此机会得以晋升。这触动了把持朝政的宦官集团敏感的神经。
如今黄巾主力已平,天下稍安,以张让、赵忠为首的十常侍,迫不及待地要秋后算账,借“核查军功”之名,行清除异己、安插亲信之实,试图将地方权力也逐步纳入其掌控之中。这是一场针对非宦官系军功官员的政治清洗。
诏令到达的同时,两封私信也几乎前后脚送到了刘备手中。
一封来自恩师卢植。信中语气凝重,直言此乃阉宦借机发难,提醒刘备务必谨慎应对。另一封则来自已升任宗正的前涿郡太守刘焉。信中也表达了类似的担忧,并透露他已去信给现任涿郡太守郭允,请其务必据实上奏,力保刘备。刘焉在信末意味深长地写道:“玄德贤侄乃宗室翘楚,仁德播于乡野,此正朝廷所需之干才,万不可使明珠蒙尘,为宵小所趁。”
刘备看完信件,面色平静,但眼眸深处已凝起寒霜。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深知,自己在洛阳毫无根基,最大的靠山卢植又因得罪赵忠而被明升暗降,此次“核查”,自己必然是宦官集团的重点关照对象。
“宪和。”刘备立刻召来简雍。
“玄德,雍已看到诏令。”简雍神色同样严肃。
“立刻将我等到任以来,所有剿匪记录、缴获清单、安民告示等全部整理归档,务必详尽确实!我要让任何人都挑不出错处!”刘备沉声下令,语气斩钉截铁。
“喏!”简雍领命,立刻下去操办。
另一边,涿郡太守郭允也同时收到了朝廷诏令和刘焉的私信。他宦海沉浮多年,自然明白其中利害。于公,刘备到任后的政绩有目共睹,涿县能迅速从战乱中恢复,刘备居功至伟,这样的干吏若被裁汰,是天理不容,更是涿郡的巨大损失。于私,刘备是他治下官员,保下刘备,也是他的政绩;且刘焉对他有举荐之恩,这个面子不能不给。
郭允当即亲自操刀,撰写了一份极为详实的奏疏,将刘备到任涿县令以来的种种功绩——如何整训军马、如何肃清四境匪患并列举大小战果数十次、如何安抚流民、如何促成春耕、如何巧获钱粮贴补府库惠及百姓、乃至最终获得春耕丰收、民心归附的景象——洋洋洒洒,据实呈报,极力为刘备请功,称其“虽出自军功,然实乃牧民之良才,国之干城”,请求朝廷明察,勿使功臣寒心。
这份奏书,很快便与其他郡县的报告一同,被送入了洛阳深宫。
然而,几乎就在郭允奏疏送出的同时,另一条秘密消息,也通过特殊的渠道,传到了中常侍赵忠的耳中。
他在中山郡安插的眼线密报:其远房表亲、豪强王申的庄园,于今春疑似遭大股黄巾余孽袭击,被焚毁一空,王申本人及家眷尽数被杀,积累多年的巨额财富被洗劫一空!现场曾发现黄巾军旗帜碎片。
赵忠闻报,又惊又怒!王申虽只是条外围走狗,但每年孝敬的财物颇为可观,且其存在本身就是赵忠势力在地方上的一个象征。如今竟被“黄巾余孽”灭了门?他本能地觉得此事蹊跷,黄巾主力已平,何来如此厉害的大股余孽能攻破守备森严的庄园?但现场痕迹又似乎指向黄巾。
他立刻联想起与王申有暗中勾连的黑风岭土匪被刘备剿灭之事,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怀疑:会不会是刘备发现了什么,假借黄巾之名下的黑手?但这个念头缺乏证据,且刘备远在涿县,似乎并无动机和能力越境去做此事。
就在赵忠狐疑不定,试图寻找蛛丝马迹之际,一个更惊人的消息如同炸雷般传来:
去岁上任的冀州牧皇甫嵩以“清廉自守,俸禄微薄,无以供奉”为由,婉拒赵忠、张让金帛索求,被赵忠、张让记恨而上奏诬告罢免官职,其他有功将士也因不从而惧奏罢职。黄巾余部首领张燕,收拢黑山流民溃兵数十万,趁朝廷忙于内部斗争、地方守备空虚之际,再度扯旗起事!大军攻略郡县,声势浩大,甚至远超去年张角兄弟起事之初!许多郡县守令惊慌失措,或闭城自保,或敷衍了事,地方豪强因朝廷赏罚不公而心灰意冷,更是只顾自家坞堡,无人肯出死力为国征战!朝廷一时之间,竟无得力大将、精兵可派!局面骤然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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