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皮之战后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胜利的欢呼沉淀后,便是繁杂的善后事宜。刘备并未沉浸在狂喜之中,他深知,真正的收获不仅在于击溃强敌,更在于如何化解仇怨,收服人心。他首要处理的,便是被俘的张辽与被围的高顺。
首先,他来到了城西一处被严密看守却未加锁链的院落。这里拘押着力竭被擒的张辽张文远。张辽端坐于院中石凳上,甲胄虽卸,却依旧腰杆笔直,神色平静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却无半分乞怜之态。
刘备示意守卫退下,独自一人走进院落,手中还提着一坛酒和两个陶碗。
“文远将军,备冒昧来访。”刘备声音平和,将酒坛放在石桌上。
张辽抬眼,看到竟是刘备亲自前来,微微一愣,起身抱拳:“败军之将,不敢劳刘使君亲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语气不卑不亢。
刘备微微一笑,自顾自倒了两碗酒,将其中一碗推给张辽:“将军此言差矣。两军交战,各为其主,胜败乃兵家常事,何谈杀剐?备此来,非为问罪,实为叙话。将军请坐。”
张辽迟疑片刻,见刘备神色真诚,便依言坐下,却未碰酒碗。
刘备也不勉强,自己饮了一口,叹道:“昨日阵前,将军为温侯断后,死战不退,忠勇之气,备亲眼所见,深感敬佩。温侯能得将军如此部下,实乃幸事。”
张辽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波动,沉声道:“辽乃吕温侯部将,为主断后,份内之事,不敢当使君赞誉。”
“份内之事?”刘备看向张辽,目光深邃,“然备听闻,将军与温侯相识于丁原帐下,后共事董卓,再转投温侯。其间辗转,或许各有缘由。但昨日将军豁出性命为其断后,以报知遇之恩,此情此义,已然两清。将军……至今仍觉亏欠温侯否?”
张辽身躯微微一震,默然不语。刘备的话,恰恰点中了他内心深处。他追随吕布,更多是出于乱世择主以及吕布对其武勇的赏识,但吕布性情反复,并非明主,他心中岂能不知?昨日断后,确已抱了必死之心,以求无愧于心。
刘备见他神色,知其所想,继续道:“温侯现已败走,将军已尽人臣之谊,袍泽之义。如今身在此处,麾下儿郎或死或俘,将军岂忍他们因温侯已去之事业,而尽数埋骨异乡?将军之才,世所罕见,当用于安邦定国,庇佑黎民,而非徒然殉一己之私义,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他站起身,走到院门口,望向外面:“备知将军乃忠义之人,不强求将军即刻相投。但请将军稍安勿躁,在此静思。待备处理完高顺将军之事,再与将军详谈。届时,是去是留,备绝不为难。”说罢,对张辽拱拱手,转身离去。
张辽看着刘备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石桌上的酒碗,心中波澜起伏。刘备的话,句句在理,更兼有一种真诚的尊重和理解,与他之前遇到的任何上位者都不同。
离开软禁张辽的院落,刘备即刻在关羽、赵云陪同下,来到城外麴义先登营围困高顺的阵地。
战场一角,景象令人动容。高顺及其麾下数百陷阵营残兵,被麴义的先登营以及数千青州兵团团围住,水泄不通。然而,这些陷阵营将士虽人人带伤,甲胄破损,却依旧保持着严整的阵型,紧握兵器,目光决绝,毫无投降之意。麴义的先登营也并未强攻,只是死死围住,双方形成僵持。
刘备的到来,让紧绷的气氛微微一滞。
“高将军!”刘备排众而出,走到阵前,朗声道,“吕布已败退远走,将军鏖战至今,力竭被围,已尽忠职守,无愧于吕布。何苦还要让这些忠心耿耿的将士,做无谓的牺牲?”
高顺位于阵中,身上创伤多处,血染战袍,闻言抬起头,眼神疲惫却坚定:“刘使君不必多言!顺,唯有死战而已!陷阵营,只有战死的鬼,没有投降的人!”其身后将士亦发出低沉的呼应,虽显疲弱,却意志如铁。
刘备目光扫过那些伤痕累累却依旧倔强的陷阵营士兵,心中敬佩,更生怜惜。他提高了声音,不仅对高顺,更是对所有陷阵营将士说道:“高将军忠勇,备深感敬佩!陷阵营威名,备亦如雷贯耳!皆是天下难得的精锐,大汉的栋梁!然将军请看——”
他手指着周围严阵以待的青州军:“我军围困重重,纵然陷阵营骁勇,若继续抵抗,唯有全军覆没一途!将军忍心让这些追随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尽数葬身于此吗?他们亦有父母妻儿,在家中翘首以盼!将军之忠,在于全主之名;将军之仁,在于惜卒之命!如今吕布已去,将军之忠已达!又何苦行此绝仁绝义之事,徒留千古憾恨?!”
这番话,情真意切,既肯定了高顺和陷阵营的忠勇,又点明了继续抵抗的残酷后果,更是将“惜卒之命”提升到了“仁”的高度。
高顺身体剧烈一震,环顾身边那些跟随他多年、此刻眼中带着决绝却也有一丝对生存渴望的部下,铁石般的心肠终于出现了裂痕。他可以不畏死,但他不能拖着这些兄弟一起死!尤其是……为了一个已经败逃的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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