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细地为这孩子做了全身检查,那些密密麻麻的伤痕触目惊心,我小心翼翼地为他敷上了最好的金疮药。
忽然心中一动,便诓骗那道士,谎称这些日子拜了青城山游玄道人门下,学得了一门能看人的天眼之术,还道这孩子乃是我命中贵人。
我让道士找来金箔,混着朱砂,然后在这光着背、擦了药的孩子身上画起咒来。
细小规整的符文在他背上若隐若现,还冒着淡淡金光,直把一旁的道士惊得目瞪口呆。
他十分殷勤,赶忙帮忙递物,甚至还在一旁临摹学习,就这样一直到了后半夜。
我只觉得疲惫至极,便躺在了少年身边,却因自己身躯太过庞大,差点把他给挤了出去。
我无奈扶额,轻轻将他亲生父亲留下的地灵珠戴在他脖子上,随后抱着这单薄的孩子准备入眠。
而一旁的小狸,此刻正安静地蹲在那里,看着道士兴高采烈地收拾着满地的残局,直至天明。
晨光透过窗棂时,我被颈间地灵珠的凉意激得一颤。
怀中少年蜷成虾米,苍白指尖无意识勾住我袖口,腕间陈旧鞭痕在晨光里泛着青灰。
小狸忽然跳上榻沿,尾巴扫过少年后颈,那里新结的血痂正被金疮药浸得发透,隐隐透出极淡的朱砂色,是昨夜画的护身符在起效。
道士抱着画废的黄纸堆推门进来,眼珠还黏着血丝:您说这符文能不能......
话音戛然卡在喉间,因为少年突然翻身,后背整片符文随着肌肉起伏明灭不定,像撒了把碎金子在雪地上。
小狸地笑出声,爪子拍了拍道士端着的药碗,惊得他差点把安神汤泼在我鞋面上。
我捏起少年汗湿的发梢,忽然听见他喉咙里溢出破碎音节:阿爹......别打......
地灵珠在锁骨下剧烈震颤,珠内封存的灵气顺着指尖往他脉络里钻。
道士见状慌忙掏出罗盘,指针却发疯似的打转,最后稳稳指向少年心口,那里正有金线般的符文游走,像初生的藤蔓攀着肋骨生长。
去把西厢房的暖炉点上。
我扯过被子盖住少年发抖的肩膀,触到他后腰凸起的骨节时心口钝痛,再熬碗肉粥,要加黄芪。
道士跌跌撞撞往外跑,袍角勾翻了炭盆,火星子溅在满地符纸上竟烧出莲花形状。
小狸蹲在窗边舔爪子,尾巴尖卷着片不知哪来的金箔,在朝阳里晃成一点晃眼的光。
少年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他没睁眼,却准确将脸埋进我掌心,像溺水者抓住浮木。
地灵珠的光透过皮肤渗进他经络,我看见那些陈年旧伤下,新的肌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窗外传来道士劈柴的声音,劈到第三块时突然拔高调子:您看这斧头刃上,怎么结了层霜?
霜花沿着斧柄蔓延,在晨光里碎成粉末。
我望着少年逐渐舒展的眉头,忽然想起昨夜画符时,他后颈那道贯穿肩胛骨的伤口里,竟隐约露出半截泛着灵光的箭镞。
那形制......分明是百年前镇妖司的穿云箭。
小狸跳上窗台,冲我晃了晃爪子里的金箔,上面不知何时多出细小纹路。
看来这孩子的故事,比我想得更有意思。
我替他掖好被角,指尖掠过他腕间新浮现的咒印,那是昨夜疏漏的最后一道符,此刻正顺着脉搏轻轻跳动,像颗新生的心脏。
道士端着药碗进来时,蒸汽氤氲中少年睫毛轻颤。
少年突然蜷缩在床的角落,睫毛剧烈颤抖着。
他不敢睁眼,却能见梁上倒挂的青面鬼正咧开血盆大口,舌下垂着的涎水啪嗒落在他发间。
自从生来便有的阴阳眼让他成了活靶子,家里的青砖缝里总能渗出惨白的手掌,街头巷尾的阴影里藏着无数觊觎的目光。
道士们举着拂尘追他三条街,百姓们扔来的烂菜叶里混着咒他去死的纸条,所有人都当他是招鬼的怪物。
此刻道观漏风的窗棂外,十几个鬼祟正把变形的脸挤在窗纸上,垂涎欲滴地盯着他,却始终不敢跨过门槛半步。
少年困惑地抬头,正对上一张圆滚滚红扑扑的脸。
那胖子正趴在门槛上,手里晃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腰间玉佩坠着的八卦流苏随动作轻晃,惊得鬼怪们齐齐后退三尺。
哎呦喂,可算醒啦!
胖子大大咧咧地坐进来,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的糖糕还冒着热气,我是扬州镇国公府的世子,昨儿在山脚下见你浑身是血趴在破庙里,师父说你是我的贵人!以后有本世子罩着你,保你一生平安。
他掰下一块糖糕塞进少年手里,油脂在粗布衣裳上洇出浅黄的印子,给我当书童呗?不用你伺候笔墨,陪我逗狸奴就行!
少年攥着糖糕抬头,正对上对方眼底明晃晃的笑意。
这是头一回有人看他的眼神不带恐惧或贪婪,圆乎乎的脸被烛火烘得暖融融的,像块刚出炉的甜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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