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尘仙途 第44章 断剑自己飞了

卯时刚至，天光微熹，墟市中央的青石广场却已人声鼎沸。

伴随着一阵低沉的机括轰鸣，广场中心缓缓升起一座三丈高台，四角兽首狰狞，台面光洁如镜，正是此次控器关的比试之地。

人群的喧嚣瞬间被点燃，所有目光都汇聚于此，期待着外门弟子中最顶尖的较量。

杜明远在一片喝彩声中率先登台，他身姿挺拔，神情倨傲，仿佛已是胜券在握。

他手一扬，三道迥异的灵光冲天而起，悬于其身后。

一为流光镜，镜面波光潋滟，能惑人心神；二为缚灵索，通体赤红，宛若活蛇，专锁修士灵脉；三为震山锤，古朴厚重，未曾催动便有沉闷气压弥散开来。

三件法器皆是灵光饱满，符文流转，一看便知是精心祭炼的上品，引得台下弟子阵阵惊叹。

“杜师兄威武！这三件法器，任何一件都足以傲视外门！”

“控器关比的是对法器的掌控力与法器本身的品阶，杜师兄此番已立于不败之地！”

议论声中，顾微尘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她着一身最寻常的灰色布衣，平静地走上高台，与杜明远的意气风发形成鲜明对比。

在万众瞩目之下，她没有如众人预料般取出什么压箱底的宝贝，只是伸手探入腰间的清扫袋，摸索片刻，取出了一柄剑。

一柄锈迹斑斑的剑。

全场瞬间寂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只是这一次，惊叹变成了错愕与嘲讽。

那柄青蚨剑剑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剑刃多处崩口，暗淡无光，甚至连剑格处的灵纹都断裂了七八处。

这根本不是法器，分明是匠冢废料堆里都无人问津的垃圾。

负责评判的执事长老眉头紧锁，冷声喝道：“顾微尘！控器关何等庄重，岂容你用报废残器来儿戏！此剑灵核已碎，灵路尽断，根本无法接引灵力，更谈何操控！本席判你为负，速速退下！”

杜明远更是发出一声嗤笑，眼中的轻蔑毫不掩饰。

然而，顾微尘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

她走到台心，将那柄破败的青蚨剑轻轻横置于地。

紧接着，她从怀中取出一小块灰黑色的泥膏，仔细地涂抹在自己右掌的劳宫穴上，将其完全封住。

台下有识货的弟子失声惊呼：“是静心泥！她封住了自己的掌心穴，这是要断绝自身灵力外泄？”

此举让众人愈发不解。

不以自身灵力温养操控，难道要让那柄废铁自己动起来不成？

顾微尘没有理会旁人的惊疑，又取出一个小瓷瓶，倾倒一滴琥珀色的粘稠液体于指尖，而后轻柔地抹在双眼眼睑上。

那是观微浆，能让修士在短时间内洞察到常人无法窥见的灵机微流。

当她再度睁开双眼，整个世界都变了模样。

空气中漂浮着无数尘埃般的灵光，而眼前那柄青蚨剑，在其残破的躯壳之内，一幅早已干涸断裂的灵纹脉络图清晰地呈现在她视野中。

那些灵纹正如枯死的河床，死气沉沉。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之中，仍有几点微弱如萤火的光芒，在断裂的脉络间艰难地游走。

是它！

顾微尘心头一震。

这游走的轨迹，这灵纹的构造，分明是“心渡阵”的变体！

与匠冢那扇沉重铁门上的阵法同出一源，皆是以神识为桥，引动天地灵机，而非修士自身的灵力。

她缓缓闭上双目，神识如最精妙的刻刀，沉入青蚨剑的内部世界。

她循着那几点萤火的微光，开始在脑海中模拟、勾勒、修复那幅破碎的阵图。

她的神识化作无形的丝线，将断裂的灵纹一寸寸连接，如同一位技艺超凡的画师，在修复一幅破碎剥落的旷世壁画。

这个过程需要极致的专注与对阵法纹路的深刻理解，稍有差池，那仅存的几点灵机便会彻底湮灭。

时间一息一息地流逝，台上的少女静立不动，仿佛一尊雕像。

台下的不耐与嘲讽声越来越大。

就在执事长老即将宣布结果的瞬间，顾微尘的指尖，如蜻蜓点水般，轻轻点在了剑柄最后一处断裂的灵纹节点上。

嗡——

一声轻微的震颤自青蚨剑内部传来。

覆盖在剑身上的铁锈竟如枯死的蛇皮般簌簌剥落，露出了其下暗沉却坚实的剑胎。

紧接着，一道幽蓝色的纤细光纹，仿佛沉睡万古后苏醒的龙脉，从剑格处亮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路蔓延至剑尖！

顾微尘没有催动灵力，没有念诵任何法诀，只是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带着一丝怜惜的声音，对着剑轻声道：“你本不该断。”

话音落下的刹那，青蚨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仿佛在回应她的呼唤。

它竟自行从地面浮起三寸，继而稳稳地悬停在半空中，剑尖微垂，姿态谦卑而灵动。

全场哗然！所有嘲讽与不解都凝固在脸上，变成了极致的震惊。

“这……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灵力波动！她没有动用一丝一毫的灵力！”

监察席上的裴元礼再也坐不住了，他一个箭步冲上高台，手中监察令灵光大放，对准悬停的青蚨剑一照。

令牌上毫无反应。

他脸色剧变，失声喃喃：“无灵力牵引……非傀儡丝线操控……这……这是……自主灵启！”

自主灵启！

传说中，只有那些与天地大道相合、或者内蕴一丝先天之灵的神兵，才有可能在特定契机下自行苏醒！

这柄所有人都认定的废铁，竟然是一件拥有自主灵性的神兵？

比试在执事长老呆滞的目光中开始。

杜明远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色涨得通红，他将这视为奇耻大辱，厉喝一声，身后三件法器齐动！

流光镜射出**炫光，缚灵索如毒蛇出洞，震山锤携万钧之势当头砸下！

三道攻击呈品字形，封死了顾微尘所有退路，逼得她一步步退至高台边缘。

然而，从始至终，顾微尘依旧一动不动。

她只是闭着眼，全部心神都用来维系着青蚨剑内那幅被唤醒的“心渡阵”的完整。

面对雷霆万钧的攻势，悬停的青蚨剑动了。

它没有化作流光直线飞袭，而是像一条游鱼，精准地滑入空中无形的地脉微流之中。

它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轨迹，轻巧地避开了流光镜的炫光，贴着缚灵索的边缘滑过，又借着震山锤下压带起的劲风一个回旋，瞬间绕到了杜明远的身后。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充满了道法自然的美感。

杜明远惊觉背后恶风不善，急忙转身，却为时已晚。

只听“叮”的一声轻响，青蚨剑的剑尖在他头顶轻轻一挑，束发的玉冠应声而落，一头长发瞬间披散下来，狼狈不堪。

一击得手，青蚨剑并未追击，而是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飞回了顾微尘的身边，稳稳地悬于她的肩侧，剑尖朝下，宛如一名完成任务后归位的忠诚侍从。

胜负已分。

杜明远的面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他死死盯着顾微尘和那柄悬浮的断剑，眼神中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他猛地一挥手，厉声喝道：“控器关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明日斗法关，我必让你神魂俱灭，尸骨无存！”

说罢，他拂袖而去，暴怒之下，那枚焚天轮自他袖中飞出，在空中留下一道赤红的灼痕，仿佛预示着明日的惨烈。

顾微尘缓缓睁开眼，将青蚨剑收回清扫袋中。

就在剑身入袋的一刹那，她感觉剑柄微不可查地一颤，一道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意念传入她的心底：“……匠主……归藏……未完……”

她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望向远处的匠冢方向。

恰在此时，陈樵气喘吁吁地从台下人群中挤了过来，他脸上带着激动与凝重交织的神色，踉跄地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急切道：“成了！地脉第三个断点，我已经按照你的方法连接上了！但是……但是我在查阅古籍时，找到了焚天轮的灵纹图……它的核心阵法，有三处逆脉！像是被人用蛮力强行扭曲过一样，霸道无比，却也留下了致命的破绽！”

顾微尘眸光骤然一闪，那片刻的迷茫化为洞悉一切的清明。

她看着杜明远消失的方向，感受着袋中青蚨剑残存的悸动，平静地吐出四个字。

“那就修回去。”

夜风拂过，无人注意的远处屋脊上，百炼翁负手而立，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高台上那道瘦弱的背影，以及那柄曾自行悬停的断剑，他低声喃喃，语气中是压抑不住的震撼与狂喜。

“以意御器，终究是‘御’。而她……那不是御，是唤醒……”

一夜无话。

当第二天墟市的钟声再次敲响，整个天衍宗外门都沸腾了。

通往中央广场的每一条道路都被堵得水泄不通，昨日控器关那惊世骇俗的一幕早已传遍各处，所有人都想亲眼见证，是杜明远的雷霆怒火焚尽一切，还是顾微尘的惊天黑马一黑到底。

斗法关，生死台。

当顾微尘赶到时，墟市已是万人空巷。

高台之上，杜明远早已等候多时，他一身赤色劲装，面沉如水，而在他的头顶，那枚赤金色的焚天轮正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灼热与威压，将他周身数尺的空气都炙烤得扭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