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尘仙途 第189章 灯芯是活的

地脉震颤的余波还未消尽，血砚生扶着守钥碑的手突然剧烈发抖。

《逆信录》的纸页在他掌心簌簌翻动，新浮现的古匠文像被火烤过的密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血色：“原初匠核，非器非阵......乃匠族全族骨殖所铸。”他喉结滚动，指甲几乎掐进石碑里，“以骨为基，以魂为油......”尾音突然哽住，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顾微尘转头时，正看见他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滴在书页上，将“灯芯即记忆”几个字晕染成模糊的团。“我们修的不是仙......”血砚生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灰，“是在续香火。”他抬头看向顾微尘手中的执灯手，那由愿力编织的灰白手掌此刻正泛着温黄的光，“原来每代执灯人添的不是灯油，是往灯芯里续自己的命魂......”

“嗡——”

陵不孤的残剑突然发出刺耳鸣响。

他仰头望向天际，瞳孔里映着一抹诡谲的紫芒——那是伪誓之术特有的残光，像条毒蛇般从中州方向游来。“烬信塔的夺灯使。”他指尖快速掐了个诀，残剑嗡鸣着指向东南方，“三日内必至。”

顾微尘的执灯手在掌心亮起微光，照见陵不孤紧绷的下颌线。

他向来冷静的眼尾此刻泛着薄红，显然用了秘术强行追踪那道残光。“关了匠核。”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腹抵着她腕间跳动的脉搏，“他们要的是灯芯，只要封了核心......”

“封了，火就真灭了。”顾微尘反手握住他的手。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老茧硌着自己的虎口——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

执灯手的光漫过两人交握的手，在地面投下重叠的影子，“你看。”她指向石缝里那朵黑色信心花，铁铸般的花瓣上还凝着星图的碎光，“灯芯是活的。”

陵不孤的手指微微一颤。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朵花的茎秆正缓慢地扭转，像是在寻找什么。“它在等新的人去疼、去记、去唱。”顾微尘的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雪，“如果现在关了匠核，这些记忆种子就永远发不了芽。”

“可你知道进去意味着什么吗？”陵不孤突然收紧手指，几乎要把她的手腕捏碎，“第九叩是祭魂礼！

你现在的魂识刚稳，进去就是......“

“我知道。”顾微尘打断他。

她望着自己掌心那枚拓印了伤口的陶片，前世修复汝窑笔洗时留下的金漆裂纹突然浮现在眼前——那时她对学徒说“残缺是历史的痕迹”，现在才明白，原来最珍贵的“历史”，从来不是完美的。“如果我回不来......”她从袖中取出陶片，转身走向蜷缩在信心花丛中的小豆子。

小豆子正浑身剧震。

他的手指深深抠进泥土里，额发被冷汗黏成一绺一绺的。

那些地脉里的对话片段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脑海：“别让孩子背负名字......”“灯芯得换，这次选个不怕疼的......”他突然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原来千年前匠族没有死，他们把自己拆成了记忆种子，藏在后人的心里。

现在信心花开了，就是他们要回来了。

“小豆子。”顾微尘蹲下来，将陶片轻轻放在他掌心。

那是她穿越时灵魂撕裂的创口拓印，边缘还留着细碎的星芒，“这里面是我修不好的部分。”她用拇指抹掉他脸上的泥，“如果我回不来，你就把它种进土里，告诉后来人......”她顿了顿，嘴角浮起极淡的笑，“残缺也可以发光。”

小豆子盯着陶片，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

他突然把陶片贴在胸口，用仅剩的、破碎的嗓音哼起那首民谣——那是他们在废墟里捡药材时，他常哼的调子。

沙哑的歌声像一根细藤，缠上每一朵信心花。

原本低垂的花茎缓缓抬起，铁铸的花瓣转向通道入口，如万千把小剑，在地面投下交错的影子。

“走。”陵不孤突然伸手拽她起来。

他的手掌覆在她后颈，像护着什么易碎的珍宝，“我在前面。”血砚生抹了把脸，将《逆信录》重重合上，藏进袖中：“我记着。”小豆子攥紧陶片，摇摇晃晃地站到顾微尘身侧，眼睛里燃着簇小火。

五人踏上阶梯的刹那，匠核深处传来一声轻叹。

顾微尘脚步一顿——那声音太熟悉了，像是她自己的嗓音，却又带着千年的沧桑。“你终于来了。”回声撞在石壁上，内壁突然浮现万千手印，每一道纹路都与她掌心的守心轮严丝合缝。

“不是你在继承前人......”血砚生的声音发颤，他望着那些重叠的手印，突然想起《逆信录》里记载的历代执灯人，“是他们在等你。

等你修复这个快熄灭的系统。“

阶梯尽头的黑暗里，一盏青铜灯静静燃烧。

灯芯不是灯草，而是一条由无数细小名字缠绕而成的虫——每一个名字都在蠕动，像活着的、会呼吸的记忆。

顾微尘的执灯手自动亮起。

她望着那盏灯，突然想起前世修复最后一件文物时，老教授说的话：“有些东西，你以为是在修复它，其实是它在等你，完成最后一块拼图。”

石壁上的手印随着她的靠近逐渐亮起。

当她的指尖即将触到最近的那枚时，青铜灯的火焰突然剧烈摇晃——万千道影子从火光里涌出来，有穿葛衣的工匠，有挽高髻的女修，有扎着羊角辫的小娃......他们的嘴型都在说同一句话。

顾微尘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一切。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终于贴上石壁。

（阶梯尽头，青铜灯焰摇曳，映出万千重叠的手印。

顾微尘伸手触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