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三年的春天,山西大地刚刚解冻,毕自肃便踏上了前往洮岷的道路。
作为新任兵部侍郎,他肩负着整饬西北军务的重任。
马车在崎岖的官道上颠簸前行,卷起阵阵黄土。
行至平阳地界时,忽见前方尘土飞扬,一队骑兵疾驰而来。
为首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军官,浓眉大眼,面色赤红,一身戎装洗得发白却熨帖整齐。
他勒住马缰,那马前蹄腾空,发出一声嘶鸣。
“末将洮岷千总杨化麟,奉令迎接毕大人!”
声音洪亮如钟,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
毕自肃微微颔首。
他早就听说洮岷地区有个杨千总,箭术了得,性格豪放不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车队继续前行,杨化麟骑马护在毕自肃车驾旁侧,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
毕自肃偶尔问及洮岷军务,杨化麟对答如流,分析局势鞭辟入里,全然不似寻常武夫。
正午时分,车队在一处茶肆歇脚。
毕自肃刚端起茶碗,忽听杨化麟大喝一声:“无耻之徒!”
只见杨化麟猛地起身,张弓搭箭,瞄准了茶肆后方正在小解的汉子。
毕自肃大惊,茶水洒了一身。
“杨千总,不可!”
弓弦已震,箭如流星。
那汉子吓得魂飞魄散,呆立原地。
箭矢擦过他耳边,“铮”的一声,将他的发髻牢牢钉在身后的木柱上。
“遗屙者!奉赠一股会稽藤簪绾髻子!”
杨化麟高声笑道,声震四野。
那汉子回过神来,提裤狂奔,发髻还钉在柱上,披头散发,狼狈不堪。茶肆里众人哄堂大笑。
毕自肃又气又笑,训诫道:“杨千总,行事岂可如此鲁莽!若伤及性命,如何是好?”
杨化麟收弓抱拳,脸上仍带着几分得意:“大人教训的是。只是这等不知礼义之徒,合当小怖之,叫他长长记性。”
毕自肃摇头叹息,心中却暗忖:此人性情虽躁,箭术确是真功夫。
那汉子在数十步外,发髻不过拳头大小,杨化麟能在飞奔中一箭中的而不伤人,这等精准,非同小可。
抵达洮岷后,毕自肃所见果然如奏报所言:军营破败,士兵慵懒,军纪涣散。
校场上杂草丛生,兵器锈迹斑斑。
更令人忧心的是,军中吃空饷、欺压百姓之事时有发生。
“末将请命整饬军务!”杨化麟单膝跪地,声音铿锵,“若三月之内不能扭转,甘当军法!”
毕自肃凝视这个年轻军官良久,终于点头:“便予你三月之期。”
翌日黎明,号角破晓。
杨化麟立于点将台上,面对稀稀拉拉集合的士兵,目光如刀。
“自今日起,汰老弱,补精壮;严操练,明军纪!”
他的声音在晨雾中回荡,“我与诸君同吃同住,共甘共苦!”
杨化麟说到做到。
他搬出舒适的公廨,住进士兵营房;
饮食与士卒无异,拒绝特殊待遇。
每日清晨,他第一个出现在校场;
夜深人静时,他还在油灯下研读兵书。
最让士兵佩服的是,杨化麟亲自教授箭术。
他不仅能百步穿杨,更有独到的教学方法。
“拉弓如抱月,放箭如惊鸿!”
他示范着动作,“心要静,眼要准,气要稳。”
一个叫王二狗的年轻士兵总是射不中靶心,
垂头丧气。杨化麟不厌其烦地纠正他的姿势,甚至手把手地教。
“千总大人,我是不是太笨了?”
王二狗怯生生地问。
杨化麟大笑:“我年少时,连弓都拉不开!记住,神箭手不是天生的,是练出来的!”
他给士兵们讲起自己的故事:少时家贫,以打猎为生。
为了练箭,他曾在雪地里站了整整一天,就为等待一只山鸡;
曾在狂风大作时练习射箭,体会风向对箭矢的影响。
“箭术之道,不在力大,而在精准;不在迅疾,而在时机。”
杨化麟说着,忽然张弓搭箭,射向空中。
只听一声哀鸣,一只大雁应声落下,箭正中咽喉。
士兵们惊叹不已。
从此,无人再敢懈怠训练。
军纪整肃并非一帆风顺。
一日,杨化麟巡营时,发现两名老兵不在营中。
经查,这两人竟是去附近村庄勒索百姓了。
当两名老兵醉醺醺地回营时,杨化麟早已等候多时。
“军法第七条,何谓?”
杨化麟冷声问道。
两名老兵扑通跪地:“扰民者,杖五十,逐出军营...”
“既知军法,何以犯之?”
杨化麟怒目圆睁,“来人!执行军法!”
杖刑完毕,两名老兵被逐出军营。
全军肃然,再无人敢触犯军纪。
杨化麟并非一味严苛。得知王二狗老母病重无钱医治,他悄悄托人送去银两;
有士兵家中田地荒芜,他组织休沐官兵帮忙耕种。
渐渐地,士兵们对他既敬畏又爱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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