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香》之五:香消玉殒。
婚后,桑子明的宅院被三重欢声笑语填满。
清晨,燕儿倚着雕花窗棂,跟莲香学刺绣,银针在两人指尖穿梭,不一会儿便绣出并蒂莲的模样;
晌午,莲香挎着竹篮去市集,裙裾扫过青石板路,总能引来路人驻足。
那双狐狸般灵动的眼睛,总带着说不出的风情;
入夜,桑生在书房苦读,燕儿与莲香轮流为他添茶,烛火摇曳间,墨香与脂粉香在屋内缠绵。
这样的日子,在一个阳光温柔的清晨被打破。
产房内血腥味浓重,莲香的呻吟声渐渐微弱,突然,一声清亮的啼哭炸响。
桑子明在屋外,抓着门框,听到哭声的瞬间,双腿一软跌坐在石阶上,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恭喜老爷!是个公子!”
产婆抱着襁褓冲出来,桑子明踉跄着扑过去。
孩子皱巴巴的小脸上,还沾着血污,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像极了莲香笑起来的模样。
莲香虚弱地靠在床头,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快……让我看看。”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轻擦过孩子的脸颊,
“就叫他狐儿吧,像他母亲一样。”
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向。
三日后深夜,燕儿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惊醒。
她举着油灯,冲进莲香的屋子。
月光透过窗纸,将莲香的影子拉得又瘦又长,像一根随时会折断的枯枝。
莲香的指缝间渗出鲜血,染红了手中的素帕。
“姐姐!我这就去请王大夫!”燕儿急得声音发颤。
莲香却抓住她的手腕,掌心冷得像块冰:
“别去了,我自己的身体,还能不清楚?”
她望向里屋熟睡的狐儿,眼眶泛起水光,
“燕儿,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情同姐妹。
你心地纯善,我走之后……替我护着他。”
燕儿拼命摇头,泪珠砸在莲香手背上:
“不会的!前儿个还见你抱着狐儿逗他笑,怎么就……”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莲香却笑了,那双狐狸般的眼睛弯成月牙:“傻妹妹,生死有命。
我本就是山间野狐,能有这段缘分,已经是天大的福气。”
此时,书房里的桑生正批改文章,毛笔“啪嗒”掉在宣纸上,墨汁晕开一片狼藉。
他冲进卧房,看见莲香正用最后的力气给狐儿绣虎头鞋。
针线在她指间晃动,比往日慢了许多:“郎君来了?”
她抬起头,鬓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别为我难过,狐儿日后还要你好好教导。”
“胡说!”桑生红着眼眶打断她,“明日我就请最好的大夫,一定能治好你!”
莲香只是摇头,把绣了一半的鞋子塞进他手里。
鞋底歪歪扭扭绣着“平安”二字,针脚却出奇地密实。
半个月后的深夜,莲香陷入昏迷。
燕儿握着她的手,突然感觉一轻,那只曾教她写字、刺绣的手,此刻已经变得冰冷。
桑生扑到床前,却见锦被下,蜷缩着一只雪白的狐狸,尾尖还系着她最爱的红绳。
莲香的葬礼办得极隆重。
桑生亲自挑选了金丝楠木棺材,棺中铺满她生前最爱的山茶花。
当棺材缓缓落入墓穴时,一直在燕儿怀中安睡的狐儿,突然放声大哭,哭声惊飞了枝头的寒鸦。
此后三年,桑家大宅时常飘出药香。
狐儿体弱,每月总有大半日卧病在床。
燕儿抱着他坐在莲香坟前,轻轻哼着摇篮曲:
“月儿弯弯挂树梢,
狐尾摇啊摇。
莫怕夜长露水冷,
阿娘怀里抱。
竹影轻摇映纱窗,
银铃叮当响。
梦里有片青草地,
花儿正芬芳。
风儿轻轻过石桥,
狐尾绕啊绕
莫怕雷鸣雨打窗,
阿娘哼歌谣
萤火点点飞檐角,
星光来作伴
梦里有座桃花山,
清泉叮咚唱。
霜儿簌簌落瓦当,
狐尾暖又长
莫怕冬夜寒刺骨,
阿娘守身旁
炉火噼啪跳呀跳,
故事慢慢讲
梦里有只小狐狸,
追着月亮跑。
“你母亲最爱听这调子。”
这句话仿佛穿越了时空,在风中飘荡。
坟头的野菊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它们的花瓣,像黄色的小蝴蝶翩翩起舞。
恍惚间,她看到了莲香的身影。莲香正倚着墓碑,微笑着向她招手。
她的笑容如春花绽放,温暖而亲切。
阳光洒在她身上,给她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使她看起来宛如仙子降临。
风继续吹过,野菊花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让人感到一种淡淡的忧伤和思念。
她凝视着那片摇曳的野菊花,心中涌起一股无尽的怀念之情。
桑生中举的那一天,整个城市,沉浸在一片欢腾之中。
鞭炮声震耳欲聋,似乎要将这喜讯,传遍每一个角落。
这热闹的场景,却无法掩盖桑生在莲香墓前的悲痛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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