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初定,天地间混乱的时序如同被无形巨手稍稍理顺的丝线,虽仍偶有纠缠,却终究有了初步的脉络可循。昼夜开始规律交替,四季轮回也有了模糊的框架,大地之上的生灵,终於得以从那种无所适从的彻底混沌中稍稍喘息,依循着新的节奏尝试恢复生息。
陈都之中,烟火气重新升起,虽然简陋,却充满了顽强的生机。人们脸上惊惶稍褪,开始在废墟中清理家园,依照新历所示,尝试补种那些生命力最爲顽强的作物。
然而,姜石年立於城头,眉宇间的忧色却未曾减少分毫。他仰望着那轮在羲和神力维持下、由一只状态稍好的金乌勉强牵引着破旧车驾运行的太阳,目光彷佛能穿透无尽虚空,看到其内部依旧汹涌的暗流。
“新历虽立,终是权宜之计。”他对身边的夥伴们沉声道,手中那截若木之枝散发着温润的青赤光华,稍稍平复着周遭因时序初定而依旧有些躁动的气息,“太阳核心暗影未除,车驾濒临崩溃,根源之患未解,眼前这份安宁便如晨露,随时可能蒸发。”
瑶姬感应着地脉,点头附和:“地气虽顺应新历稍安,然深处仍有隐忧,彷佛地火潜流,未知何时喷发。”
羿擦拭着神弓,目光锐利:“陛下,下一步该当如何?那‘至阳中之至柔’之物,虚无缥缈,该去何处寻觅?”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羲和给予的提示过於抽象,崑仑西王母传来的影像碎片也仅显示那团柔光存在於极险之地,具体方位、获取方法,一概不知。
姜石年闭目凝神,再次将心神沉入手中若木之枝。这截神木枝桠不仅是实体,更彷佛是天地平衡之道的一个缩影。他细细感悟着其中流转的阴阳调和之意,试图从中寻找到关於“至阳中之至柔”的启迪。
“阳极生阴,阴极阳生……至阳之中,何以育至柔?”他喃喃自语,思绪飞速运转,结合自身所学的一切——神农对百草药性的理解(刚烈之药中亦蕴柔和药性)、黄帝内传关於力量运用的记载(至强之力需有至柔之心驾驭)、共工御水诀(洪水滔天亦藏滋润之德)、禹王心经(疏导而非堵塞的智慧),乃至禺强关於平衡的论述……
种种感悟在他心中交汇、碰撞。
突然,他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那是十日并出时,极致的酷热炙烤大地,万物濒死,却在那绝境之中,听訞捣药发出的清脆之音,带给人心一丝清凉安宁;那是共工水患时,滔天洪水毁灭家园,却也有水汽滋润万物,共工水精中深藏对水元衆生的悲悯;那是北冥极寒中,禺强以绝对冰封镇压混沌孔隙,那极寒之中亦蕴含着守护的决心……
极致之处,往往蕴含着转机与悖论。
他猛地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我明白了!‘至阳中之至柔’,并非指在某个至阳之地藏着一件至柔之物。而是指一种状态,一种转化的契机!”
“就像最坚硬的金石,在烈火中会化爲绕指柔的汁液;就像最狂暴的雷霆过後,往往会带来滋润万物的甘霖;就像……母亲最严厉的责罚背後,深藏着最柔软的爱意!”
“太阳核心,至阳至刚之地,那混沌暗影侵蚀其中,其本性暴虐混乱,可视爲‘至阳中之至刚(暴)’。而克制它的,并非另一种强硬的力量,而是能化解其暴戾、抚平其混乱的‘柔’的力量。这股力量,或许就诞生於对抗这‘至刚至暴’的过程本身,是阴阳博弈中孕育出的奇迹结晶!”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望向崑仑方向:“西王母娘娘处的幽暗之井,喷吐极阴极秽之物,在那极阴极秽的核心,反而因物极必反的道理,孕育出了那一丝能克制一切阴暗狂暴的‘至柔之光’。这与‘至阳中生至柔’的道理,异曲同工!”
“我们要找的,或许不是一件具体的物品,而是那种极致对抗中孕育出的极致调和之力!”
这番话如同晨钟暮鼓,敲在衆人心头,让原本迷茫的方向瞬间清晰了许多。
“陛下的意思是,”瑶姬若有所思,“我们或许需要引导一场……可控的‘极致对抗’,在太阳核心或与其相关的关键节点,人爲创造条件,催生出那种‘至柔’的净化之力?”
“没错!”姜石年肯定道,“但此法极险,如同火中取栗,稍有不慎,可能加剧崩溃。我们需要一个完美的‘药引’和一个稳定的‘药炉’。”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若木之枝上:“若木之枝,乃天地间最顶级的平衡之物,或可作爲稳定‘药炉’的基石,保护太阳核心在对抗中不至彻底崩毁。”
“而那‘药引’……”他沉吟片刻,忽然对听訞道,“听訞,你立刻准备一批最强的、能激发生机潜力、同时兼具安神镇痛效果的药液。不是用来服用,而是要以特殊方法,将其药性精粹激发出来,形成一种……类似於‘唤醒’与‘安抚’并存的能量雾气。”
听訞虽不明所以,但立刻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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