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日魔尊 第132章 月光泉

意识的碎片在黑暗中漂浮，偶尔被身体的剧痛和灼热惊醒，旋即又沉入更深的混沌。

艾文感觉自己像是一叶破舟，在风暴肆虐的海面上无助地颠簸，随时可能彻底散架、沉没。

不知过了多久，一种截然不同的感知，如同细微的光线，开始穿透这厚重的黑暗。

首先是温度的变化。那折磨人的、仿佛从骨髓里透出的燥热，似乎被一股清冽的凉意所中和、驱散。

这凉意并非冰冷，而是带着一种生机勃勃的温润，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缓缓流过他干涸的经脉和滚烫的皮肤。

紧接着，是声音。那持续不断的、属于丛林的狂野喧嚣——兽吼、虫鸣、风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宁静。

在这宁静之中，隐约能听到一种悠扬、空灵，仿佛来自遥远天际的吟唱，若有若无，却带着一种安抚灵魂的力量。

最后，是气息。那浓烈的血腥、腐臭和陌生植物的甜腻气味被彻底净化。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纯净至极的草木清香，混合着一种他从未闻过的、类似于夜间绽放的幽兰与清凉水汽交融的独特芬芳，仅仅是吸入一口，就让他灼痛的肺部感到一丝舒缓。

他依旧无法动弹，无法睁眼，意识如同被包裹在厚厚的茧中，但这些外界的讯息，如同涓涓细流，开始滋润他濒临枯竭的感知。

他似乎感觉到自己被轻柔地托着，移动。身下不再是冰冷坚硬的岩石，而是某种柔软而富有弹性的支撑物，带着植物特有的清新气息。

然后，一种被温暖液体包裹的感觉从身体左侧，尤其是那剧痛的伤口处传来。

那液体仿佛拥有生命，丝丝缕缕的清凉能量，正顽强地渗透进他红肿溃烂的伤口，与那肆虐的感染和坏死组织进行着无声的搏斗。

一种微弱的、带着净化意味的刺痛感从伤口处传来，并非加剧痛苦，反而像是在将腐坏连根拔起，带来一种“清理”的感觉。

他听到身边有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还有那悦耳却无法理解的精灵语低语，似乎在交流着什么，语气专注而平和。

艾文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但他残存的意识本能地意识到——这里，是安全的。那折磨了他不知多久的、步步紧逼的死亡阴影，似乎被暂时阻隔在了这片宁静、清冽而充满生机的领域之外。

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的余地，任由自己在这陌生的守护中，沉向更深的、或许是真正具有修复作用的沉睡。

当艾文的高热在月光泉水持续的作用下逐渐减退，生命体征从极度危险转向相对稳定后，那位将他带回的男精灵，请来了聚落中的一位长者。

长老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月光泉边。

他身着朴素的墨绿色长袍，须发皆白，却面容清癯，看不出具体年岁，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蕴藏着古木的年轮与星辰的轨迹，充满了智慧与沧桑。

他手中握着一根看似寻常、却隐隐与周围自然环境呼吸同步的虬结木杖。

他来到被安置在泉边一块平坦光洁、散发着微光的白色玉石上的艾文身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了片刻。

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从艾文苍白稚嫩的脸庞，移到他被泉水浸泡、已然停止恶化但愈合极其缓慢的左臂伤口，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月光泉水的净化之力，似乎在他身上受到了某种……阻滞。”男精灵在一旁用通用语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困惑，“效果远不如治疗寻常伤患，无论是动物，还是……偶尔闯入受伤的人类。”

长老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他缓缓伸出枯瘦但稳健的右手，掌心虚按在艾文袒露的额头上，并未直接接触皮肤。

他闭上了眼睛，周身的气息变得愈发沉静，仿佛与脚下的土地、周围的古木、乃至这汪月光泉融为了一体。

一股温和而磅礴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入艾文的身体。

在他的“视野”中，艾文体内的状况清晰地呈现出来。

“……如此微弱的生命之火，”长老低沉的声音如同风吹过古老的洞穴，带着一丝讶异，“如同狂风中的残烛，明灭不定。然而……”

他的精神力聚焦在那摇曳的生命之光核心处。

“这火焰的‘根’，却异常坚韧。仿佛被某种……冰冷而强大的力量强行锁住、固定，使其即便在如此摧残下，也未彻底熄灭。”他沉吟着，这种违背生命常理的现象，让他感到不解。“不合常理。”

随即，他的感知扫过艾文体内那近乎干涸的魔力回路。

“能量回路的结构，确是人类法师的路径无疑。但……”长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其核心处，流动的能量本质，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杂质’。那并非污染，而是某种更为古老、更为本质的……东西，带着一丝隐晦的……危险气息。”

这发现让他更加警惕。一个人类孩童，为何会拥有这般奇异的魔力本质？

带着这份探究，长老的精神力变得更加凝聚，尝试向着艾文意识深处，那维系其异常生命力的源头追溯而去。

就在他的感知触及艾文眉心深处那一片连月光泉水都无法完全照耀的混沌区域时——

“嗡……”

一声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极其微弱的嗡鸣响起！

刹那间，长老“看”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那不是虚无的黑暗，而是由无数哀嚎、怨愤、死寂凝聚而成的、实质般的阴影！一股滔天的怨煞之气，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凶兽，仅仅是无意识散发出一丝被牢牢封印的气息，就让长老那磅礴的精神力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由死亡本身构筑的墙壁！

“嗬——！”

长老猛地睁开了眼睛，虚按在艾文额头的手如同触电般瞬间收回，甚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凝重与惊疑。

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眸中，此刻翻涌着震惊的波澜。

“长老？”男精灵立刻上前一步，语气关切而警惕。

长老没有立刻回答，他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了体内激荡的气息和灵魂的悸动。

他再次看向昏迷中的艾文，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不再是看待一个普通的、需要救助的异族孩童，而是在审视一个行走的、蕴含着巨大未知与风险的谜团。

“此子……非同寻常。”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缓缓说道，每个字都仿佛有千斤重，“他能在那等伤势下存活至今，绝非侥幸二字可以解释。”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艾文看似无害的睡颜，最终定格在他平滑的眉心处。

“他体内潜藏着……连我都无法完全看透，甚至不敢轻易深入的隐秘。”长老的语气无比严肃，“那是一种……极度古老、极度黑暗、被强行封印的力量残余。其本质，惊人无比。”

他转向男精灵，下达了明确的指令：

“待他苏醒，需谨慎对待，务必问明其来历。在他表明身份和立场之前，我们既不可轻信，亦不可……激怒那潜藏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