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1990：资本暗涌时 第108章 龙趸低语

维港海底传来的那一声“低语”，并非声音，而是一股直接作用于陈默意识深处的、浑浊而庞大的信息流。它夹杂着淤泥的沉淀感、沉船铁锈的腥气、以及无数被时光磨蚀的记忆碎片。在这庞杂的“低语”中，几个相对清晰的概念，如同黑暗中的磷火，幽幽浮现：

“食腐者……窃火之徒……污染……”

“平衡……打破……饥渴……”

“锚……非锚……筛……亦非筛……”

“寻找……古老的……约定……”

这些概念伴随着强烈的情感色彩：对周世昌那种掠夺式行为的深深厌恶（食腐者），对自身沉睡被打破的恼怒（平衡打破），以及一种源自亘古的、对某种“秩序”的眷恋（古老的约定）。

陈默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冷汗浸透了破旧的工装。与这种古老存在的直接“交流”，哪怕只是接收一些碎片化的信息，也让他精神濒临崩溃。大脑像是被塞进了一台高速运转的碎石机，剧痛难忍。

但他强忍着没有昏厥。他意识到，这或许是危机，也是转机。这个被称为“龙趸”的香港地脉意识，似乎将周世昌视作了必须清除的“病毒”，而自己这个身负St4K标记和锚点回响的“异类”，在它模糊的感知中，或许成了一种可以利用的“工具”或“变量”。

“古老的约定……是什么？去哪里寻找？”陈默集中残存的意志，尝试在内心发问，如同将一颗石子投入深不见底的古井。

回应他的，并非清晰的语言，而是一系列快速闪过的、充满暗示性的意象：

一幅模糊的、水墨画般的山水图卷，其中一条河流的走势与维多利亚港隐约吻合，河湾处点缀着几个古老的村落符号。

一枚锈迹斑斑的、与陈默手中铜钱相似但细节有异的古钱币，在半空中旋转，最终指向港岛太平山的方向。

一口被荒草掩埋的枯井，井底似乎有微光闪烁，井壁上刻着与那邪恶教会图案相似、却又透着一股正气（或者说“官气”）的锚状符号。

意象消失，“龙趸”的低语也随之沉寂下去，仿佛这次交流耗尽了它积攒的力量，重新陷入了沉睡。只留下那股对周世昌的警告和驱逐的意念，依旧在陈默脑中回荡。

陈默大口喘息着，消化着这些信息。山水图可能指向香港古老的风水地脉；太平山方向的古钱暗示可能与山顶的某个历史遗迹或隐秘地点有关；而那口官气锚状符号的枯井……难道代表着某个与“官方”有关的、曾经负责处理此类超常事件的隐秘机构遗迹？

无论如何，他有了方向。必须赶在周世昌造成更大破坏、或者引来St4K更直接干预之前，找到遏制他的方法。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如同幽灵般在香港的历史痕迹中穿梭。他避开繁华的现代街区，潜入那些即将被拆迁的旧区、荒废的村落、以及鲜有人至的山林古迹。他调动起那不受控制的时空感知能力，像雷达一样扫描着周围的环境，寻找着与“龙趸”意象吻合的“回响”。

这个过程危险而低效。他几次险些被巡查的警察或地盘工人发现，也遭遇过真正的黑帮分子和瘾君子，全靠着一股狠劲和逐渐恢复的身手勉强脱身。他能感觉到，周世昌的“天盛投资”如同一个巨大的阴影，正在快速扩张，吞噬着一个个中小型资本实体，那种贪婪的“灵韵”波动越来越强烈，如同污浊的油渍在海面上扩散。

同时，清洗派的追杀也如影随形。他们似乎拥有某种追踪陈默身上St4K标记的方法，尽管陈默极力隐匿，还是遭遇了两次伏击。一次是在筲箕湾一处废弃的渔船修造厂，另一次是在狮子山郊野公园的一段荒僻小径。对方出手狠辣，装备精良，陈默全靠对地形的熟悉和一点点运气才再次逃脱，但也受了些轻伤，左臂被能量擦过，留下了一道焦黑的灼痕。

他意识到，自己就像一块磁铁，同时吸引着周世昌和清洗派的注意，活动空间被不断压缩。

这天黄昏，陈默根据一幅旧地图的指引，摸到了港岛西环一处靠近山崖的、早已荒废的殖民时期废弃警署。据地方志记载，这里在二战前曾处理过一些“无法归类”的诡异案件。“龙趸”意象中那口带有官气的锚井，或许与此有关。

警署破败不堪，藤蔓爬满了斑驳的外墙。陈默小心翼翼地潜入内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动物粪便的气息。他凭借着感知，在迷宫般的走廊和房间里搜寻着。

就在他接近地下室入口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骤然袭来！不是清洗派那种冰冷的杀意，而是一种……粘稠的、带着窥探和贪婪意味的锁定感！

周世昌的人！他们竟然也找到了这里！

几乎是同时，另一股冰冷的杀意从相反的方向传来！清洗派也到了！

前后夹击！他被堵在了废弃警署的中央大厅！

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一次，恐怕在劫难逃了。

前方，三个穿着黑色西装、眼神空洞、动作却异常迅捷的壮汉走了出来，他们身上散发着与周世昌同源的、令人作呕的异种能量波动。后方，两名清洗派的金属面具杀手无声无息地封住了退路。

没有废话，杀戮一触即发！

陈默背靠着一根承重柱，握紧了手中一根捡来的生锈铁棍，准备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

两道极其细微的破空声响起！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周世昌的手下，以及一名清洗派杀手，动作猛地一僵，随即软软地倒了下去。他们的额心或后颈，都插着一根细如牛毛、闪烁着淡蓝色荧光的细针！

剩余的攻击者瞬间大乱，惊疑不定地看向四周。

“此地乃‘净区’，禁止私斗。扰攘者，逐。”

一个平静无波、听不出年龄性别的声音，从大厅二层的阴影中传来。

陈默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普通灰色夹克、戴着鸭舌帽、面容完全隐藏在阴影中的人影，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中把玩着几枚同样的蓝色细针。

这个人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能量波动，也没有杀气，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他既不像清洗派的冰冷程序化，也不像周世昌那边的诡异扭曲，而是一种……中正平和，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守望者……正统？”陈默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灰衣人没有回答陈默的问题，目光扫向剩下的入侵者：“三息之内，离开。”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直接响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那两个周世昌的手下和那名清洗派杀手，脸上露出了挣扎和恐惧的神色，似乎受到了某种精神压制，最终咬了咬牙，拖起同伴的尸体，迅速退出了警署。

转眼间，大厅里只剩下陈默和那个神秘的灰衣人。

灰衣人从二楼轻飘飘地落下，动作如同柳絮，没有一丝声响。他走到陈默面前，鸭舌帽檐下的阴影依旧遮挡着他的面容，但陈默能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变量a，陈默。”灰衣人直接叫出了他的代号，“你的存在，已严重偏离初始模型。”

陈默心中凛然，没有否认，只是警惕地问：“你是谁？‘守望者’？”

“你可以这么理解。”灰衣人的语气依旧平淡，“我们观察，记录，并在必要时，进行有限的……干预。”

“有限的干预？那周世昌呢？他正在撕裂这座城市！”陈默忍不住低吼。

“周世昌……是计划外的严重污染。清洗派的过激行动，亦偏离了轨道。”灰衣人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陈默浑身冰寒的话，“但更大的威胁，即将抵达。”

他抬起手，指向维多利亚港的方向：“St4K的次级净化程序，因香港灵韵的异常剧烈波动和‘龙趸’的苏醒，已调整为更高优先级。预计在四十八个地球自转周期内，锁定本区域。”

四十八小时？！St4K的主力净化程序要来了？！陈默倒吸一口凉气。

“而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灰衣人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那似乎是……凝重？“我们监测到，‘镜像体β’（林静）已完成初步稳定化，并获得了‘清洗派’残部的效忠。她……或者说‘它’，正在主动靠近香港。目标……很可能与你，以及周世昌手中的‘筛之碎片’有关。”

林静……镜像体……要来香港？！

这个消息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陈默的心上。那个被St4K污染、吞噬了林静本体的存在，就要回来了？她变成了什么样子？她还保留着哪怕一丝林静的记忆吗？

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前有周世昌这头疯狼，后有清洗派的追杀，头顶是即将降临的St4K净化，现在，连那个他最不愿面对的存在也要归来……

灰衣人似乎看透了他的绝望，平静地说道：“绝境之中，未必没有一线生机。‘龙趸’向你示警，说明地脉意识尚未完全放弃抵抗。而‘镜像体’的归来，虽然带来巨大风险，但也可能搅动僵局，创造出非常规的机会。”

他话锋一转：“我们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我们可以为你提供暂时的庇护，将你转移至一个相对安全的‘观测点’，直到此次事件落幕。但代价是，你将失去所有自主行动的可能，成为纯粹的‘观测对象’。”

“第二，你可以选择继续留在漩涡中心，依靠自身寻找破局之法。我们会提供有限的信息支持，但不会直接介入保护。生死由命。”

陈默沉默着。庇护意味着安全，但也意味着放弃，意味着他将永远无法弄清楚真相，无法挽回可能挽回的一切。而留下，几乎是九死一生。

他想起了母亲赵秀兰临终前的眼神，想起了老钟头刻在石板上的血字，想起了刀疤刘临死前的嘶吼，想起了零那句“星火未必只能燃烧”……

他也想起了林静……那个曾经鲜活、执拗的女孩……

他抬起头，看向灰衣人阴影下的面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留下。”

灰衣人似乎并不意外，点了点头：“明智，或者说……勇敢的选择。”

他递给陈默一个看起来像老式寻呼机、却没有任何按钮的黑色小装置：“这是单向信息接收器。关键时刻，或许会有一条信息。如何使用，取决于你。”

说完，灰衣人不再多言，转身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默握紧那个冰冷的接收器，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微弱科技感。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真正意义上成了这场多方博弈中的一颗主动棋子， albeit 是一颗无比脆弱的棋子。

他必须行动起来，在四十八小时的倒计时开始前，找到破局的关键！

他回忆着“龙趸”的意象，回忆着灰衣人透露的信息。周世昌、镜像体、St4K……所有的矛盾似乎都指向了一个焦点——能量，或者说“灵韵”的归属。

而在这个资本至上的香港，有什么地方，能同时吸引这些追逐“灵韵”的魑魅魍魉，又能为他提供浑水摸鱼的机会？

一个名词，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暗拍”。

香港地下世界最高规格、最隐秘的拍卖会。拍卖品从稀世古董到非法技术，从商业机密到……一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奇物”。据说背后有顶级资本和神秘势力操控，是各路牛鬼蛇神汇聚之地。

周世昌一定会去！他需要更多的“灵韵”来源和特殊物品来提升力量。清洗派和“守望者”正统很可能也会派人暗中观察。甚至……刚刚归来的镜像体，也可能对这种场合感兴趣！

那里，将是风暴最先掀起的地方！

陈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需要一张入场券，一个身份。

他想起了之前躲避时，在湾仔某条小巷里见过的一个专门伪造证件的东南亚裔老头。也想起了在码头混迹时，听几个捞偏门的提起过，最近有一艘来自东南亚的货轮，偷运进来一批“好货”，正在寻找胆大的买家出手，其中似乎包括几件来自吴哥窟古迹的、带有“邪性”的古老法器……

一个冒险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他最后看了一眼灰衣人消失的方向，转身决然地走出了废弃警署，融入了香港璀璨而危险的夜色之中。

维港的海水之下，那古老的“龙趸”似乎再次翻了个身，发出一声只有极少数存在才能感知到的、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风暴，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