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难托负心人 第467章 轮回池映，往昔镜鉴

洞府内，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苏锦书对自己方才下意识避开萧夜玄的动作也感到些许愕然。那并非出于厌恶或疏远，而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久居上位者不习惯被轻易触碰的本能。她看着萧夜玄僵在半空的手，以及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心尖像是被细针轻轻扎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主动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微凉的手指。属于萧夜玄的温度传来，让她心中那份因前世记忆带来的冰冷疏离感消融了几分。

“夜玄，”她声音带着刚经历神魂冲击后的些许沙哑，却异常清晰，“我还是我。只是……脑子里多了些东西，需要一点时间理顺。给我点时间，好吗？”

萧夜玄反手将她的柔荑紧紧包裹在掌心，力道有些重，仿佛怕她消失。他眸中的那丝不确定瞬间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理解和坚定：“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锦书。我会等你，一直等。”

简单的两句话，却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有力量。两人之间的那层薄冰，在这一握一言间悄然融化。

苏锦书唇角微扬，露出一抹真切的笑意，随即正色道：“龙珠小世界内有些变化，我需要立刻查探。”她心念一动，与萧夜玄一同将神识沉入小世界。

两人身影出现在那口新生的【轮回池】旁。池水氤氲，雾气缭绕，寂静旋转，散发着神秘而古老的气息。

“此池名为‘轮回池’，似乎与我的前世关联极深。”苏锦书凝视着池水，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温和却磅礴的力量，“我想试试它的用处。”

萧夜玄负手立于她身侧，姿态慵懒，眼神却锐利如鹰，为她护法：“小心些，莫要勉强。”

苏锦书屏息凝神，将一丝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轮回池中。她并未特定目标，只是循着内心对“仇怨”与“羁绊”的感应。

池水微微荡漾，雾气散开，呈现出一片模糊的景象，逐渐清晰——那是一座破败阴冷的庵堂。

一个身形消瘦、鬓发凌乱的女人蜷缩在角落的草席上，正是苏婉柔！她早已没了昔日娇柔白莲的模样，脸色蜡黄，眼神浑浊呆滞，嘴里反复念叨着：“我是王妃……我是未来的皇后……楚郎，你为何负我……”

一个粗壮的尼姑端着清可见底的米汤走进来，不耐烦地呵斥：“疯婆子，吃饭了！整天做白日梦！”

苏婉柔像是被惊醒，猛地扑过去，不是去接碗，而是抓住尼姑的裤脚，癫狂地哭求：“放我出去！我是苏家小姐！我爹是皇商！我要去见楚郎，去见三皇子……”

尼姑厌恶地一脚踢开她：“呸！还做你的春秋大梦呢！苏家早就不认你了！你那楚郎自身难保，三皇子更是提都不会提你这晦气东西！老实待着吧！”

苏婉柔被踹倒在地，也不哭闹了，只是痴痴地笑，抓起地上的干草往头上插，喃喃自语：“对，对，我是王妃……凤冠霞帔……”

景象至此，缓缓消散。

苏锦书收回神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胸中一股积郁了许久的浊气，仿佛随之吐出。

“看来，她已自食恶果。”萧夜玄的声音在一旁淡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他知晓苏锦书前世遭遇，对这等背主求荣、残害姐妹之人，毫无怜悯。

苏锦书点了点头，眼神冰冷：“她已为她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 心中却是一动，这轮回池，竟能跨越空间，窥见与自身有深厚因果牵连之人的现状，实在是逆天！这无异于拥有了一件随时可以监控仇敌动态的超级神器！

验证了轮回池的功效，苏锦书目光一凝，下一个目标，不言而喻——楚凌风！

她凝聚心神，将“楚凌风”这个名字与其灵魂气息作为锚点，再次将神识沉入轮回池。

池水再次波动，景象变幻——一条肮脏腥臭的 back alley。

寒风凛冽，雪花夹杂着冻雨飘落。一个穿着破烂单衣、浑身哆嗦的身影正蜷缩在一个快要熄灭的垃圾堆旁，试图汲取一点微弱的温暖。那背影依稀还能看出几分昔日的清俊，但此刻更多的是狼狈与落魄，正是楚凌风！

他嘴唇冻得发紫，脸上布满污垢，曾经执笔写锦绣文章的手，此刻布满冻疮，正在垃圾里疯狂翻找。

“吃的……给我点吃的……”他声音嘶哑，如同破旧风箱。

终于，他找到了半块早已发硬发馊的馒头，眼中瞬间爆发出野兽般的贪婪光芒。他迫不及待地就要往嘴里塞。

“汪汪！”

就在这时，一条同样骨瘦如柴的野狗冲了过来，龇着牙，死死盯着他手中的馊馒头。

楚凌风吓得一哆嗦，却把馒头抱得更紧，色厉内荏地吼道：“滚开！你这畜生！这是我的！”

野狗低吼着逼近。

下一幕，让苏锦书瞳孔微缩。

只见昔日风度翩翩的探花郎，为了那半块馊馒头，竟真的与那野狗撕打起来！他毫无章法地拳打脚踢，状若疯癫，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声。最终，他虽然抢回了馒头，手臂却被野狗咬了一口，鲜血淋漓。

他顾不上疼痛，像是赢得了莫大胜利，瘫坐在雪泥地里，狼吞虎咽地将那沾满泥污和狗口水的馊馒头塞进嘴里，噎得直翻白眼，却拼命往下咽。

吃着吃着，他忽然停下，望着漫天飞雪，痴痴地笑了起来：“锦书……苏锦书……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给我口吃的吧……”

他竟产生了幻觉，对着空气不断磕头作揖，涕泪横流，丑态百出。

池水景象缓缓淡去。

苏锦书静静地看着，心中无恨无悲，只有一片漠然。亲眼见证仇人从云端跌落泥淖，失去最在意的尊严和前途，沦落到与野狗争食、神志不清的地步，这种极致的反差，带来的是一种彻彻底底的、淋漓尽致的爽快感！

“科举舞弊，永绝仕途。与狗争食，疯癫街头。楚凌风，这便是你应得的下场。”她轻声自语，道心在这一刻竟隐隐变得更加通透圆融。大仇得报，执念渐消。

大仇得报的畅快感充盈心间，苏锦书心神放松之下，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她想看看萧夜玄的过去。

这个强大、神秘、总是带着慵懒笑意将她护在身后的男人，他的过去是怎样的？为何会拥有混沌祖龙之力？为何会成为暗部首领？

带着一丝好奇与难以言喻的悸动，她并未明确目标，只是将一丝蕴含着对萧夜玄深厚情感的神识，轻轻触向轮回池。

池水这一次的反应截然不同！它剧烈地沸腾起来，雾气翻滚，显现出的景象并非连贯的记忆片段，而是一幅定格般的、充满了冲击力的画面——

那是一片惨烈无比的战场遗迹，尸横遍野，残阳如血。而在尸山血海的中心，一个看起来年仅十岁左右的男孩跪在地上。

他浑身浸满暗红的血迹，小小的背影紧绷着，散发着与年龄不符的死寂与绝望。他身上华贵的锦袍早已破碎不堪，露出下面纵横交错的伤口。在他面前，是一具雕刻着繁复龙纹、却被暴力破坏的华美棺椁。

男孩低着头，银发（年幼的萧夜玄竟是银发？）被血污黏在脸颊，看不清表情。但苏锦书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从那小小身躯里散发出的，是滔天的悲恸、刻骨的仇恨，以及……一种让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极致的冰冷与空洞。

就在这时，那男孩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

“轰！”

画面戛然而止！轮回池水像是被投入巨石的镜面，瞬间破碎紊乱，所有的景象消失无踪！

苏锦书闷哼一声，神识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推了出来，脸色微微发白。

“怎么了？”萧夜玄立刻扶住她，关切地问。

苏锦书摇了摇头，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抬眼望向身旁这个慵懒俊美的男人，试图将方才那尸山血海中绝望跪地的银发男孩与他重叠。

她看到的……究竟是什么？那片战场是何处？那棺椁中是谁？年幼的他，究竟经历了怎样惨痛的过往？

她以为自己了解他，此刻才惊觉，他心底藏着的秘密与伤痛，或许远比她想象的更深，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