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泡影 第53章 失落的小拇指

康明来得有些晚，将近中午才匆匆赶来，他满含歉意地解释说路上发生了小意外，等交警调解纠纷花了不少时间。他给尼尼带了减脂沙拉，请求她帮忙看店，他要带刘忆外出吃饭。

尼尼打开饭盒两眼放光，牛排，虾仁，煎鸡胸肉，西兰花，芦笋，小番茄，丰盛的午餐收买了她，捣蒜锤一般满口答应。

刘忆没带午饭，昨天康明说有一家饭馆菜不错，想带她去尝尝，她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她想趁此机会谈谈保持距离的事情。

“发生了什么意外，您，要不要紧啊？”

刘忆担心地问。

康明摆摆手，挂着一如从前的和蔼笑容说，“不要紧，我不是好好的吗，人一点事没有，就是车子刮了点漆，补补就行了。”

“哦，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吧。”康明说，“来滨城还习惯吗？”

“挺好的。”

“同事，有没有为难你？”

“您说尼尼，她人还可以，就是嘴巴有点毒。”

虽然她不喜欢尼尼，但是背后说人坏话，她还是做不到。

“哦。”康明心里不是滋味。据他观察，那个尼尼，嘴巴不饶人，爱占小便宜，抢功劳，推责任，欺软怕硬，谁跟她做同事，日子绝对不好过。

“过了路口向前大概300米，左转就到。”

等红灯的时候，康明对她提前预告。他发现了刘忆的不同点，大家等红灯的时间用来刷手机，不肯浪费一分一秒，她却不，左右张望。大家为了防晒，戴墨镜，戴帽子，穿防晒衣，恨不得全身裹成粽子，就连他不拘小节的的女儿康越心都要打一把大大的黑胶伞，刘忆不做任何防护，太阳刺眼就拿手掌给眼睛搭凉棚。

“看什么呢？”

康明瞅了一圈，没发现特别的。

“看人，”刘忆指着正在通过斑马线的攘攘人流，“跟僵尸进攻一样，一波一波的。”

康明第一次发现她说有趣的话，他说：“马上轮到我们上阵了，别弄丢了队形。”

“好嘞！”

刘忆爽快答应，她拉住康明的右手小拇指，紧紧跟在他身旁。

康明的剪报本上有一篇为报纸副刊写过的文章——《失落的小拇指》。文章写女儿从会走路起，出门总会牵着爸爸的手，爸爸的手掌太大，整个握住女儿的手她会出汗，所以爸爸就改成让女儿握他的小拇指。爸爸手指一晃，女儿就接收到了信号，用软软的胖胖的小手紧紧攥着父亲的小拇指。后来女儿长大了，不需要牵手了，爸爸的小拇指还是习惯孤零零的支棱着，失落至极。

刘忆读过之后很受触动，她无比羡慕康越心有父亲的手可以牵，她想，如果她有爸爸，想必也可以这样被牵着长大。

黄灯闪烁的时候，刘忆注意到了康明背在身后的手，那只小拇指，果真如文章所说，落寞地支棱着，她的心为之一颤，就上前握住了，她想做一次康越心，体验被父亲牵着走的安心感。

康明的步伐差点乱了，左右脚不听使唤，胸中的惊涛骇浪化作眼眶的一片湿润，他的女儿牵了他的手！他的女儿牵了他的手！

过了路口刘忆就松开了，短短的十来秒根本不够，可是，对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奢侈了。

“谢谢你，康叔叔。”

刘忆拨弄着双手，像个犯错的孩子，“刚才，我把你当成了爸爸。”

康明说：“你可以永远把我当爸爸。”

刘忆摇头，露出苦涩的微笑，“不用，走过斑马线就够了。”

刘忆不挑剔，生父的出现没指望了，找个后爸也不是不可以，反正都是爸爸。

在妈妈众多的追求者当中，刘忆最喜欢胡叔叔，他长得魁梧强壮，人却温和谦虚，彬彬有礼。他是退役军人，从不说脏话，从不骂人，时常面带微笑。接触几次后，她认为他是最接近理想爸爸的人。他带个男孩儿，比刘忆小三岁，他老婆得病死了，他父母早年去世，岳父在女儿死后没多久也下逝去了。

“胡叔叔人挺好，答应他吧。”她对妈妈说。

刘郁婉正在切萝卜，随着菜刀的移动，刘忆眼看着萝卜片顷刻间变成了萝卜丝。

“给你带了礼物就替他说好话？”

“不是的，大家都说他好，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好好的课文不背，净学些乱七八糟的话。”

刘郁婉又开始切辣椒，刘忆赶紧帮忙剥蒜，想谈话继续就得找点事干，不然会被妈妈哄出去。

“我跟小彬哥去了派出所，让民警帮忙查查他有没有犯罪记录，他没有。我们又去了他上班的厂里，领导夸他呢。还去了他上过的中学，门卫爷爷还记得他，说他成绩好，但是家里困难，就退学了，还挺可惜的。”

为了全方位的了解他，刘忆和尹彬跑了整整两天，当那些人听说她是考察后爸的，一个个都说她有心，机灵，愿意实话实说，以诚相告。

可惜，她的所做所为打动了那些人，却没能打动妈妈，刘郁婉劝她少费功夫。

刘忆不想放弃，她分析道：“他没有父母，不存在婆媳矛盾，至于男孩儿，我可以帮忙照顾，承担起姐姐的责任。”

刘郁婉打断她说：“哪有上赶着给自己找后爸的？你想当姐姐，我不想当后妈。我要等你爸回来。”

“他不会回来的。”

刘忆早就麻木了，她痛恨别人嘀咕她是私生女，她迫切想有个名正言顺的家庭，哪怕它是碎玻璃拼凑的。

刘郁婉铁了心要等爱人回来，刘忆只好眼睁睁看着胡叔叔和别人结婚，她拿零花钱凑了红包，妈妈骂她不像样子，你凭什么去？以什么身份去？别人会怎么嚼舌根？

她不管，她不在乎，背后的闲话还少么，不差这一点。

但是，当她听到胡叔叔死讯时，当有人说是她克死的时候，她开始后悔没听妈妈的话。

如果胡叔叔活到现在，应该和康叔叔差不多。

饭馆开在一户人家的小院里，小院四周摆满了绿植，郁郁葱葱，茂盛蓬勃，院中间摆放三张餐桌，很有农家乐的味道。

康明点了粉蒸排骨，香辣蟹，麻辣鱼，锅包肉，河虾豆腐汤。

“上次吃得清淡，今天吃点重口的，不吃两碗米饭不准走啊！”

“嗯。”刘忆埋头吃饭，她想她有爸爸的话，一定也会这么说。

康明没动筷子，他剪开梭子蟹的大腿，把蟹肉剥下来送到刘忆碗里。

“有没有想过换个工作，或者进修个自己喜欢的专业，我可以资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