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泡影 第51章 红鞋之殇

晚饭吃过了于岩还没走，她们还有活动——试穿新衣。她跟康越心钻进衣帽间，并拉了刘忆一起进去。

“试试，我觉得非常适合你。”康越心推给她四个购物袋。

一件柠檬黄衬衫裙，一条白底黄色郁金香印花的百褶裙，一件桃粉色针织短袖，一双红色漆皮玛丽珍鞋。

“让你破费了。”

康越心每次给她买东西，她心里都不是滋味，尽管她知道康越心豪爽大方，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她却总也改不了“受人恩赐”的心态。

“给你买衣服还不开心，穿上试试，让我看看效果。”于岩口齿不清地催促道，她嘴里嚼着口香糖，上身穿一件露脐小吊带，下身只有一条内裤，修长的双腿在衣架前走来走去。

“不用试了，肯定合适。”

“不好意思是吧，都是女人，害羞个什么劲儿啊？”

“女人面前都不敢脱衣服，要是到了男人跟前，是不是就活不成了？”

“于岩你别说话！”康越心照例给她灭火，“小忆别理她，衣服拿回去，早点休息。”

鞋子漂亮极了，漆皮的鞋面光滑细腻，反射着莹润的光泽，鞋带是两串小米珍珠，鞋跟不高，3厘米的样子，穿起来走路不会太累。

刘忆把鞋子抱在怀里，泪如雨下，仿佛又回到了7年前的那个秋天，当她扭扭捏捏的告诉小雨自己来了例假，小雨激动的抱着她转圈圈，恭喜她来到“下蛋母鸡”的世界。

小雨说，我们的身体已经发育成熟，要干点大人的事了。她问是烫头发还是涂口红（学姐们的叛逆表现），小雨挥挥手说咱来点不一样的——穿高跟鞋。正好要去市里表演，我顺便逛逛商场买双时髦的，你就等好消息吧。

好消息没等来，被噩耗截胡了。

现场泥泞不堪，被撞断的护栏散落一地，变形的大巴车别扭的侧躺着，像个肋骨骨折，皮肉撕裂的没有生息的遇难者。

消防车救护车私家车，哭声喊声下雨声，这画面仿佛置身于电影幕布之中。各色人群忙碌着，她和家属群众只能在警戒线外等待，有人互相安慰，有人不断祈祷，有人嚎啕大哭。刘忆并不参与，就那么怔怔地站在雨中，不说话，不流泪。

小雨对她说过：做我的朋友就不能轻易掉眼泪，我们要做强者，不做孬种。

雨越来越小，从瀑布式到珠帘式，再到淅淅沥沥的抽泣式，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小雨说过，她出生时就下着小雨，妈妈起名淼淼，爸爸说大道至简，叫小雨就很好。

是的，小雨，从雨中来，在雨中走，似乎是命中注定。

小雨被抬上来的时候，雨水已淋湿了全身，白色长袖衬衫紧贴着肌肤，领口和一边手臂被血迹殷红，下身着藏青色中裙，脚上的红皮鞋格外显眼，想必是刚买下就穿上了。外公曾说过，小雨性子忒急，好东西不过夜。外公还说她投错胎了，生了个女孩儿模样，长了个小子脾性。

但是刘忆清楚，小雨性格虽然大大咧咧，但她内心仍然藏了个淑女，碰到喜欢的男生会脸红，也会偷偷涂口红。

潘主任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崩溃大哭。平时不苟言笑的教导主任，卸掉了所有身份，只剩丧女的父亲。刘忆却很平静，预知了结局，悲痛已被提前支取。

旅行包里的礼盒完好无损，系着粉红色缎带蝴蝶结，这是未送出的礼物。

新鞋子很漂亮，也很合脚，刘忆没有保留，它随小雨一起到了另一个世界。

从此，她对红色鞋子避而远之。

如果小雨在，我就不会如此孤单了吧！就像于岩和康越心，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事，一点小快乐能放大数百倍，一滴小烦恼能化为乌有。即使得不到最爱的人，时光的长廊里也不尽是黑暗吧。

我一定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要不然老天怎么会让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

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沉浸的悲伤，刘忆慌忙擦掉眼泪去开门，是于岩。

“有事么？”

“没事，过来睡觉。”于岩很随意的一屁股坐到床上，弄得刘忆倒拘谨了。

“还有一个房间你可以睡。”

“我知道，不是想省电么，一个人吹空调是吹，两个人一起吹不是更划算？”于岩拍了拍床头柜说，“5块钱一个花瓶你都省，我要向你学习，不介意吧？”

刘忆妥协了，她永远说不过于岩的歪理。

“鞋子喜欢吧，我挑的，越心要给你买白色，我说红色好，跟你寡淡的气质形成反差，保证把陈磊迷死，怎么样，爱不释手吧？”

刘忆根本不理会她的自夸，侧过身，蒙着头，以示反抗。她认为于岩和陈磊有一点很像，夸起自己来一点不害臊。

于岩拿手指捅她后背，“别装，我知道你没睡，我也睡不着，咱俩聊聊天呗？”

“说实话，我确实对你有意见，你的到来分走了越心对我的爱，她对你全方位的关心让我嫉妒。”

“我不是有意的，心姐对我的好，其实我也……”

“你也觉得有负担，对吧？”于岩替她组织语言。

见刘忆沉默，于岩继续说：“明天一早我就告诉康越心，让她别再自作多情地给你买东西，反正你也不领情。”

“你……”刘忆猛地坐起来，盯着洋洋自得的于岩，急得说不出话来。这个人，老是曲解她的意思。

“我什么？我说错了？我要夺回我的友情并誓死扞卫！”于岩的表情跟在国旗下宣誓一样，庄重，严肃，“还有，不情愿接受越心的东西，那么她爸爸的东西你就更不应该接受。”

刘忆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仿佛炸碎了半个山头，碎石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伴随着呛鼻的浓烟，让她根本无法呼吸。

尽管于岩离她咫尺之遥，她颤抖的身体和粗重的呼吸明确表示她受到了不小的刺激，但于岩不打算放过她，她要乘胜追击。

“你没有爸爸，我有爸爸其实还不如没有，你是单亲家庭，我的家庭跟单亲没什么两样，我们同为女人，也有相似的不幸，按道理我们应该惺惺相惜，但你知道为什么我总是针对你吗？”

“因为你没有自知之明，撬不动人家老公就打人家老爸主意，可真有你的。”

“我警告你，谈正经恋爱就跟陈磊好好谈，别搞些乱七八糟的惹人厌。”

于岩走了，她来睡觉是假，警告是真，说完那些话就以家中有事为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