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泡影 第5章 摇曳生姿虞美人

饭店到了，当包厢门打开，刘忆顷刻间就在两个女人之中锁定了康越心，大波浪卷发，酒红色修身针织开衫，搭配藏青色西装裤，她拍着手笑得灿烂，灿烂得像太阳一样照耀整个房间。只看了一眼，刘忆就低下了头，光芒太耀眼让她不能直视。

看见他们进来，她便起身迎接。刘忆从没见过她，但她确定，康越心就是她，而不是她左手边的短发女人。

她拉开右手边的椅子对她说，“来，坐这边。”

她的声音清脆，干净，不知怎的，刘忆瞬间就想到了冰块，透明的冰块放进玻璃杯时碰撞的声音。

刘忆不想挨着她，但是她一手扶着椅子，另一只手作了个“请”的手势，让她不好拒绝。

“谢谢。”

康越心递过菜单，问她喜欢吃什么，她说随便。康越心就对服务员说了几个菜名，然后对尹彬说，“点了招牌海陆空方阵，再点两个小忆爱吃的，说说看，她喜欢什么？”

尹彬想了想说，“糖醋排骨，花生馅汤圆吧。”

康越心向刘忆那边倾了倾身子，小声问，“可以么？”

刘忆不看她，机械地回答：“好的。”

“彬彬，你这妹妹可够腼腆的，我们又不是老师，她倒跟个犯了错的学生一样低头等着挨批。”

说话的是短发女人，不同于康越心的清脆，她的声音沉重暗哑，好像不是从嗓子里发出来的，而是从胸腔里，听起来颇像男声。

康越心给了她一个愠怒的眼神，“我们仨不是老师，但你是教导处主任，人家头回来，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自来熟。”

然后她转头对刘忆说，“介绍一下，于岩。”

刘忆朝她点头问好，她看清了叫于岩的女人，扎眼的短发，很短，涂了定型水，发丝服服帖帖的俯卧在头皮上，显得头发更短了。展露无遗的耳朵上戴了长方形的蓝宝石耳环，和她宝蓝色的卫衣相映，性感的厚唇上涂了红到发紫的唇膏，这种跟中毒似了的颜色，虽说不日常，却倒和她相配，新潮又个性。

“那位帅哥，陈磊，都是很好的朋友。”

刘忆同样朝他点点头，没有过多表示，她又恢复了老样子，她对认识陌生人没兴趣。

海陆空方阵是三盘大菜，菜品非常贴合菜名。清蒸的九节虾鲍鱼梭子蟹蛤蜊之类的杂烩，这是海里的，陆地上的是凉卤拼盘，葱油鸡酱牛肉烤鸭，天上飞的是鸽子汤。

大家都开动了，刘忆也象征性的夹了两片牛肉，康越心见她拘谨，用公筷给她盛了一小盘，每样都有。

“别见外，一回生二回熟嘛！”

刘忆跟她对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咀嚼着味同嚼蜡的食物。她不敢看她的眼睛，那双眸子里仿佛有宇宙星河，闪耀着璀璨夺目的光华，没有人可以不赞美，不向往。

“越心，要不我们回去吧，本来是给你们凑热闹的，结果呢，看把人家姑娘吓得，饭不敢吃，头不敢抬，话不敢说，我都有罪恶感了。”于岩端着筷子戏谑地说。

“少说两句吧，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康越心让服务员把排骨和汤圆放在刘忆面前，“尝尝这些合不合胃口，吃不习惯不用勉强的。”

刘忆放下筷子，实话实说，“不是不好吃，是我来之前刚吃过，你们吃吧，不用管我。”

康越心幽怨地看向尹彬，“存心拆我台是吧？”

刘忆赶忙解释，“不关他的事，补觉醒来错过午饭，所以半下午就吃了一顿，不好意思啊。”

于岩咯咯笑起来，“这个妹妹仗义，生怕你们闹矛盾，急得从蚊子变知了了，我还以为她是林妹妹，不会大声说话呢！”

康越心无奈地说，“少说两句啦！”

于岩摇摇头，委屈地眨巴着眼睛说，“你知道的，我不说话会死，你舍得我死吗？”

“反客为主，没教养，死去吧！”

于岩弯弯手指，做了个ok的手势，“好的长官，但是我有个请求，可不可以吃饱再上路，毕竟死刑犯都可以饱餐一顿？”

“你就贫吧，”康越心不知道今晚对她翻了几个白眼了，她盛了四个汤圆给刘忆，“给点面子，稍微吃一点，好吗？”

面对她的真诚，刘忆实难拒绝，她刚吃了一个，康越心又说话了，“要不要暂时把头发扎起来，这样吃饭方便很多。”

她手心里捧着一个黑色发圈，她的眼神如此真挚，又是这样细心，刘忆本来就不擅长拒绝别人，遇到她这样情商高的，除了点头就是接受。当然，她还是低估了康越心的体贴入微，她伸手去拿发圈的一刹那，康越心说我帮你扎，然后不由分说的站到她身后，拢起头发扎了个松紧度刚刚好的马尾。

“谢谢。”

康越心没有立马回应，她有点失神，于岩和陈磊也怔住了，他们有了同样惊奇的发现——刘忆脸上的疤，右眼角的眼尾，一条近似水滴形状的疤痕，在灯光的照射下，仿佛真的是正在坠落的晶莹水珠。

康越心后悔自己的多此一举了，或许刘忆散着头发就是为了遮住它，而她毫无防备的给她揭开了。反观刘忆倒是十分坦然，吃完了汤圆喝光了汤，她知道他们盯着伤疤看，她不介意，看就看吧，就像小时候，搬到枫林镇不久，同学们围成一圈，一个接一个的上前来撩开她的头发，瞪着眼睛看，好像要把那道疤刻到眼珠子里去。她越遮，他们越好奇，越要探个究竟，后来她不遮了，他们反而没了兴趣。

当然，大部分时间她都是用刘海遮住的，并不是自卑怕影响容貌，而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毕竟被人指指点点不是愉快的事。

一顿没吃多少东西的晚餐，像跋涉到千里之外去打仗，本以为有一场硬仗，谁知刚上战场就丢盔弃甲，不战而败。

康越心是摇曳生姿的虞美人，大方，明媚，和煦，仿佛春天的花，夏夜的风，秋天的果实，冬日的暖阳，她包含了太多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她和小彬哥没说几句话，但是他们之间流动的气息是亲切的，甜蜜的。刘忆感受得到。

回去的路上，车厢里依旧是尹彬和刘忆两个人。

“小忆，还记得妈妈临终前说的话么？”

“记得，人生是一辆不能回头的班车，有人提前下车了不要伤心，他的陪伴使命已经完成，你要坚强的向前看，会有其他人上车，来到你身边，陪你走完剩下的旅程。”

刘忆清楚的记得，妈妈说一句她跟一句，妈妈说完了还让她背诵，俨然回到了上学时教她背课文的情形。妈妈去世半个月前就跟她说让她背，她不想背她就不吃饭或者不吃药，每天早中晚三次，她虚弱得话都快说不出了，还惦记这回事儿。她以为妈妈指的是自己的离开，原来，她指的是每一个可能离开的人。

尹彬看着后视镜中心碎的刘忆，心里一阵酸涩，生活对她太残酷了。

“你永远是我的小忆妹妹，明白吗，只要你需要，我一直都在。”

“我明白。”

刘忆笑着流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