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在泥水里,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
木念紧握着缰绳,扫视着前方黑压压的人群。哭声、喊声、咒骂声混成一片,裹着绝望扑面而来。
“姐……我害怕。”小柔把脸埋在柳氏怀里,声音发颤。
柳氏搂紧女儿,自己的手在抖,强撑着道:“不怕,有娘和姐姐在。”
龙湖伏在马背上,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他的目光在那些推搡哭嚎的人群中快速掠过,最终停在几个眼神凶狠、正不断挤开老弱妇孺往这边看的汉子身上。
“小心点。”龙湖声音低沉,“有人盯上我们的马了。”
木念心头一紧。她也感觉到了那几道不怀好意的视线,马在这逃难的人潮里,太扎眼了。
“走,快走,绕开他们。”木念当机立断,一扯缰绳,试图调转马头钻进旁边的林地。
太晚了。
“他们有马。”一个干瘦的男人边说边指向木念他们,眼睛里冒着贪婪的光,“抢过来,有了马就能活命。”
瞬间,七、八个衣衫褴褛面露凶光的男人从混乱的人群里冲出来,直扑向木念他们。
那些男人手里拿着木棍、柴刀,甚至还有捡来的石头。
“把马留下。”为首那个满脸横肉男人边说边挥着柴刀,就砍向木念坐骑的马前腿。
马儿受惊,扬起前蹄嘶鸣。
柳氏和小柔吓得尖叫。
龙湖想动,可伤口剧痛,让他差点栽下马背。
木念眼神一冷,不能慌。
她一勒住缰绳,控制惊马,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探向怀里,拿出从不离身的枪。
“砰。”
一声突兀又震耳的巨响炸开,压过了所有嘈杂。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汉子惨叫一声,手里柴刀当啷落地。
那汉子捂着鲜血淋漓的大腿倒在地上,杀猪般嚎叫起来。
那些人都被这声巨响和眼前的惨状震住了。
扑上来的人僵住,惊恐地看着木念手里那冒着青烟铁棍子,又看看地上惨叫同伙。
无数道恐惧又茫然目光投向木念。
木念握紧枪,枪口冷冷地对着那些吓傻了的暴民,声音不大,却带着刺骨寒意道:“谁还想试试?”
她扫过那几个暴民。
那几人被木念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手里的棍棒、柴刀都垂了下去。
那些人欺负老实难民可以,碰上这种一言不合就下死手、还有可怕武器硬茬子,立刻就怂了。
“滚。”木念吐出一个字。
那几人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拖起地上惨叫的同伙,屁滚尿流地钻回人群里,眨眼就没了影。
周围的人群窃窃私语,看着木念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恐惧,自动让开了一小片空地,不敢再靠近。
柳氏和小柔惊魂未定。
龙湖深深看了木念一眼,眼底闪过一抹极复杂的情绪,也有一丝不易察觉凝重。这东西声响太大了。
木念没空解释,她迅速把枪收回怀里。
“走,不能停。”木念低喝一声,再次驱动马匹,尽量避开官道上最拥挤的地方,沿着边缘艰难前行。
雨水混着泥浆,官道成了烂泥塘。
不时有老人体力不支倒下,再也起不来。
孩子的哭声已嘶哑。有人试图用破碗接雨水喝,更多的人眼神麻木,只是凭着本能往前走。
“老天爷,这真是造孽啊……”柳氏看着这人间惨剧,忍不住低声啜泣道。
柳氏捂着小柔的眼睛,不让她看路边被草草遮盖的小小尸体。
木念心里也堵得难受。她知道,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她们自身难保。
木念出声:“喝点水,保持体力。”
各人拿出自己的水囊喝了几口水,灵泉水下肚,一股暖意升起,疲惫和寒意被驱散,龙湖的脸色都好了些。
“黄河……真的决堤了?”柳氏声音发颤,还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龙湖望着看不到尽头的人潮,声音沉郁:
“看这情形,**不离十。决的口子不小,不然不会这么多人都往北逃。”
正说着,旁边几个互相搀扶、老乡的对话断断续续传来。
甲说:
“完了……全完了……俺家那十几亩稻子……眼看就要收了……”
乙出声:
“知足吧!老哥,人能跑出来就不错了……俺们村离河近,睡到半夜水就冲进屋里了……俺婆娘和娃……都没了啊……”
说话的人声音哽咽,满是绝望。
丙出声:
“听说州府衙门早就得了信儿,那些当官的自己早就收拾细软跑了,根本没管咱们死活。”
丁出声:“天杀的狗官。”
一个声音:“江北……听说江北那边地广人稀,朝廷在那边设了安置点……只能往那儿奔了……”
听着这些话,木念抿紧了唇。果然和她猜的一样。那些蛀虫,早就跑了。
带着一伤两弱,混在这庞大又混乱的难民潮里,速度快不起来。
天色彻底黑透。
雨虽小了,但冷风飕飕地刮,难民们只能挤在一起取暖,黑暗中不时传来压抑哭声和痛苦的呻吟。
木念她们找了个稍微避风的小土坡后面停下,不敢生火,怕再引来麻烦。
木念拿出烤马肉分给娘、妹、龙湖。
吃着温热的烤马肉,各人心里觉得满足了。
小柔缩在柳氏怀里,小声问:“娘,我们能走到吗?”
柳氏摸着木柔的头发,声音努力放轻松:“能,一定能。有你姐姐呢。”
木念没说话,只是又拿出一块肉递给妹妹道:“多吃点,才有精神赶路。”
她看向龙湖,他正闭目养神,紧蹙的眉头显示他并未睡着,而是在忍受痛苦和保持警惕。
木念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那支乌黑的箭矢,递到他面前。
“这箭,你认识。”这次是肯定的语气,不是在问他。
龙湖睁开眼,黑暗里,他盯着那支箭,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极低:“黑羽箭。”
“哪些人用的?”木念追问。
“官府的爪牙。”龙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刻骨的冷意,“专门干脏活的。通常是出现在哪里,就说明哪里要有麻烦被清理了。”
木念心头一跳道:“清理麻烦?清理谁?我们?”
“不一定。”龙湖摇头道,眼神复杂地看向木念,“也可能是清理那些灭口失败的灰衣人。”
木念明白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批灰衣人是杀他们的,而这批放黑羽箭的,可能是来杀灰衣人灭口的。
到底是谁,布下这么密的网?非要他们死不可?
侯府那些人,有这么大能力?
木念看着龙湖,知道他还隐瞒了更多。这箭,恐怕不止是官府爪牙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龙湖脸色一变,耳朵微动,低喝:“嘘,别出声。”
木念立刻屏住呼吸。
柳氏和小柔也吓得不敢动弹。
黑暗中,只有风声和远处难民的低语。
仔细听,能听到一阵极其轻微,异常整齐脚步声,正从他们刚才来的方向快速接近,还夹杂着金属轻微碰撞的声响。
那不是慌乱的难民能发出的声音。
木念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她悄悄探出头,借着微弱的天光向官道望去。
只见一队大约二、三十人的黑影,正沿着官道边缘快速行进。
那队人马穿着统一的深色衣服,动作矫健敏捷,手里都拿着兵器。
那些人不是逃难,而是在搜索什么,目光不断扫视着路边歇息的难民。
突然,队伍前面一人停下,弯腰从泥地里捡起了什么东西。
距离有点远,木念看不清。
那人将捡来的东西递给为首的人。
为首的人拿着那东西,在微弱的光线下仔细看了看,然后一挥手。
整队人立刻停下,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木念他们这个方向。
为首那人举起手,指向了小土坡。
木念看得清清楚楚,那人手里拿着,龙湖之前丢在山洞外的那支箭。
谁捡到又扔在这里?
坏了。
龙湖脸色骤变,压低声音急道:“快上马,走。”
木念魂飞魄散,一把拉起母亲和妹妹,龙湖也强忍剧痛翻身上马。
“那边,别让他们跑了。”冰冷的喝声已从坡下传来。
马蹄声和脚步声急促逼近。
木念狠狠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道:“驾。”
马儿吃痛,窜了出去,冲下土坡,没命地奔向北方。
身后,是紧追不舍的索命脚步声和那支在黑夜中闪着不祥幽光黑羽箭。
木念他们刚刚摆脱一波袭击,更猛的袭击又劈头盖脸地砸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