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数日的武举考核渐近尾声,随着各项成绩陆续公布,许多明知自己录取无望的考生,已陆陆续续收拾行囊,带着或遗憾或释然的心情,离开了南京这座曾让他们满怀希望的城市。
昔日喧闹的馆舍与校场,迅速变得冷清。待到最终综合评定的前一日,偌大的校场上,只剩下寥寥一百余人仍在坚持。
张煌言位列其中,他环顾四周,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两个异常扎眼的身影上——刘文秀与李定国。他心中大为诧异,按他私下里反复核算,即便这二人在刀剑弓马比拼中取得满分,其综合名次也绝无可能冲进前二十之列。
“这二位仁兄……真乃奇人也。”
张煌言望着不远处正在活动筋骨的刘、李二人,低声自语,眉头微蹙,脸上写满了无法理解的神情,“本次武举仅取二十人,他们这般成绩,怎么看都与‘上榜’无缘了……为何还要在此苦苦坚持?他们所图究竟为何?”
他无法理解这种明知道结局,却依旧要做“无用功”的行为。
张煌言不知道的是,刘文秀和李定国压根就没费心去计算过那繁杂的综合成绩。对于他们而言,既然来了,还能吃上官府提供的饱饭,那么考完所有科目,便是对这场际遇最基本的尊重,也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属于武人的坚持。
至于算计得失、权衡利弊?那太复杂了。
用刘文秀私底下对李定国说的话便是:“算那鸟账作甚?有那工夫,不如想想明天早饭有没有新炖的羊肉!”
对于他们来说,每天能吃饱饭,有力气去完成下一场考核,本身就已经是赚了。
偌大的校场点将台上,一面“卢”字大纛迎风猎猎作响。
兵部左侍郎卢象升,按剑而立。他目光扫过台下仅存的百余名考生。
“诸位!”卢象升声如洪钟,穿透广阔的校场,“今日由本官主考,终试科目——弓马骑射,以及……刀剑搏杀!”
他略微停顿,让考生消化前一个信息,随即语气陡然转厉,抛出了最终、也最出人意料的考核方式:“弓马骑射,乃武人根本,规矩尔等皆已知晓,本官不再赘述。至于刀剑比试……”
他手臂一挥,指向校场另一端早已列阵完毕、甲胄森然的三百近卫军精锐,“尔等需与这些百战将士对垒!”
此番话语,如同巨石落水,在考生中激起千层浪。这已非寻常的切磋较技,而是无限接近真实战场的残酷考验。
“嘶...........”
卢象升话音甫落,校场上剩下的百余名考生齐齐倒吸一口冷气,个个都像是被掐住了七寸的蛇——人人都学会了“嘶嘶”吐信。
就在这死寂般的震惊中,卢象升再度开口:“当今圣上有旨,此次刀剑比试,不设花架,只论实战。尔等如能在这座营垒中,”
他手臂一挥,直指演武场中央那座临时搭建、却颇具规模的营垒防御工事,“顶住近卫营将士一个时辰的猛烈进攻,便算合格!”
“今日先行考核弓马骑射。明日辰时,方见真章。这半日工夫,尔等可仔细熟悉营垒地形,并前往武库挑选合手的兵刃与盾牌。”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方才的恐惧瞬间被紧迫感取代,所有人都意识到,明日他们要面对的,将是一场真正的血性考验。
卢象升宣布的实战考核规则,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每位考生心头。
弓马骑射的成绩很快张榜公布——能留到此时的皆是翘楚,无一低于九十分。若在往日,这般佳绩足以令人欢呼雀跃,但今日校场却异常沉寂。
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些光彩夺目的分数此刻已毫无意义。若明日营垒失守,此前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按圣旨规定,守不住一个时辰,前面所有考核成绩一律作废。
食堂内,
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氛取代了往日的喧嚣。百余位武举考生围坐在一起,不再是各自为战的食客,而是必须同舟共济的袍泽。明日一战,关乎所有人的前程。
“要俺说啊,” 刘文秀用力咽下口中嚼了一半的大饼,含糊不清地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咱们趁着天黑,摸到那演武场,偷偷在营垒前面挖他几个陷马坑!卢大人又没明说不准耍赖,对吧?” 他眨巴着眼睛,脸上带着“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狡黠神情。
他话音刚落,对面便传来一声毫不客气的嗤笑。
“哼,亏你想得出来!如此下作手段,即便一时得逞,卢大人和近卫营的将士会认吗?届时判我们违规,岂不是前功尽弃?” 郑森推开面前的碗筷,一脸鄙夷地反驳道。他锦衣玉带,在这种场合下依然保持着世家子弟的仪态。
刘文秀被呛得脸色一红,梗着脖子反问:“那你有啥高见?站着说话不腰疼!”
郑森不慌不忙,环视众人,压低了声音,眼中却闪过一丝与他年纪不符的狠辣:“高见谈不上。依我看,不如想办法弄些桐油来,悄悄泼洒在营垒外墙和入口处。待明日敌军攀爬、冲击时,脚下打滑,站立不稳,其攻势自解。此乃利用地利,可算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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