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一骑背插三根赤羽的快马,冲出南京城门,沿着驿道向北疾驰而去。卷起烟尘滚滚,八百里加急的旗号让沿途所有关隘纷纷避让,无人敢阻。
这封带着皇帝最新决断的密旨,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仍在江北清理战场、安抚地方的兵部左侍郎卢象升手中。
卢象升恭敬地迎入天使,焚香接旨。当听到圣旨内容时,饶是他久经沙场、见惯风浪,沉稳如山的心志也不由得为之剧震!
旨意的核心清晰无比, 关于逆首王好贤之女王芷蕾,皇帝的处理方式更是完全出乎卢象升的预料——“将其赐予卿,妥善安置。”
没有复杂的程序,没有虚伪的托词,就这么直接明了地将一个身份敏感、容貌出众的逆首之女,赏赐给了手握重兵的他!
宣旨太监走后,卢象升独自在帐中伫立良久。他瞬间便明白了皇帝的深意。
这道旨意……卢象升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复杂的、近乎苦笑的神情。
陛下这是用最直接、最“不讲究”的方式,回应了他昨日奏疏中那小心翼翼的请示,以及可能隐含的那么一丝“讲究”。
“你卢建斗在奏疏里跟朕‘讲究’君臣分寸,跟朕分析此女无辜,暗示朕应有所宽宥。
好,那朕就‘不讲究’给你看!朕不杀她,也不把她扔进教坊司那种地方。朕直接把她赏给你!
人是你要保的,那你就自己负责到底!是纳为妾室,是充为婢女,还是你另有安排,朕不管!这个‘包袱’,朕扔给你了,也把这个‘人情’,卖给你了。”
正如皇帝心中可能所想:“你建斗跟朕讲究规矩体统,朕就跟你‘不讲究’一回。这就叫——君臣一体,祸福同当!”
卢象升深吸一口气,心中五味杂陈。有对皇帝果决的钦佩,有对这份沉重信任的感念,也有对如何处理王芷蕾这个“赏赐”的棘手感。但他最终将圣旨缓缓卷起,小心翼翼地收好。
他走出大帐,皇帝已给出了最明确的指示和最大程度的“支持”,那么接下来,他便知道该如何更快、更有效地完成平定地方、恢复漕运的重任了。
而对于那个即将被送来的少女……卢象升揉了揉眉心,或许,将她远远送走,安置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让她隐姓埋名,平淡了此残生,是最好也是最“讲究”的处理方式了。毕竟,他卢象升,终究还是个讲究人。只是陛下这番“不讲究”的厚意,他必须得领,而且要领得漂亮。
第三日黄昏,一队精干的锦衣卫缇骑护送着一辆遮掩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抵达了卢象升位于运河畔的中军大营。马车径直行至帅帐前方才停下。
车帘掀开,先是一名锦衣卫校尉躬身而出,双手捧着一封密封的信函,恭敬地呈给闻讯出帐的卢象升:“部堂大人,奉陛下口谕,将此女及陛下亲笔信送至大人处。”
卢象升接过信函,一眼便认出信封上那独有的朱笔勾勒与玺印,心中不由一紧。
他尚未开口,只见王芷蕾也被两名锦衣卫嬷嬷搀扶下了马车。
她依旧穿着那身粗布囚服,面色比几日前更加苍白憔悴,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情绪,像一尊失去生气的玉雕,任由摆布。
卢象升挥了挥手,示意亲兵引导锦衣卫众人下去休息安置。帐前很快只剩下他和王芷蕾两人,气氛压抑。
他深吸一口气,撕开了皇帝的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笺纸,上面的字迹确是朱由检亲笔,内容更是简单,只有一行:“人交给你了。不得送至偏僻处安置。”
卢象升拿着这张轻飘飘的纸笺,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陛下这是连他最后一点“讲究”的路都给堵死了!看似给了处置权,实则指定了范围——必须放在身边,必须放在明处。
他抬头,目光复杂地看向眼前瑟瑟发抖、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的少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一些,尽管这与他平日治军的严厉风格格格不入:“王姑娘,陛下的旨意,你也听到了。今后,你便暂留于本督营中。”
王芷蕾闻言,身体猛地一颤,倏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更深的恐惧。
留在军营?留在这位刚刚剿灭她父亲和数万教众的官军统帅身边?
这比直接处决或没入教坊司更让她感到茫然和可怕。她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卢象升看出她的极度恐惧,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些许,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安抚:“你无需害怕。本督军中,自有法度。你既非囚犯,亦非……并非婢女。陛下将你托付于本督,本督自会保障你的安全。你便……暂且随军安置,一应起居,会有人照料。”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还是决定把话挑明,免得这姑娘胡思乱想,再生事端:“陛下严旨,不得将你送至偏僻之处。故而,你只能留在本督视线所及之处。你……好自为之,安分守己,过去种种,皆如云烟,不必再想。你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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