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的名声真的很差吗?
若去问那南京紫禁城里的衮衮诸公、去问那江南各地的士绅豪强,得到的答案必然是唾沫横飞的痛斥与咒骂,“暴君”、“昏君”之名不绝于耳。
然而,若将这问题去问应天府、乃至整个南直隶的市井小民、田间农夫、坊间工匠,得到的答案却可能截然不同。
自这位崇祯皇帝迁都南京以来,虽然朝堂上吵得天翻地覆,但对于底层百姓而言,切身的感受却是:日子,竟然真的开始好过一些了。
以前那些横行乡里、欺男霸女的卫所兵痞,如今被那位凶神恶煞的吴指挥使抓去往死里练,没空再来骚扰百姓。
以前那些被豪强士绅巧取豪夺、有冤无处诉的田产纠纷,如今竟真有如李青天(李振彪)那样的官,肯拿着老黄历(洪武鱼鳞册)出来,硬生生帮小民把地被夺了回去!
以前那些层层盘剥、卡拿要的税吏衙役,如今也收敛了许多,因为皇帝新设的海关似乎更讲“规矩”,虽然税照收,但少了些乱七八糟的勒索。
甚至以前无人理会的沟渠河道,也开始有官府组织疏通;以前被胥吏层层克扣的灾荒赈济,也能多几分真真切切落到灾民嘴里。
这些点点滴滴的变化,普通百姓感受最深。他们不懂什么朝堂大势、士林清议,他们只知道:以前没人管的事,陛下派来的人管了;以前没人理的冤屈,陛下愿意派人来查了;以前欺负他们的人,陛下真的敢派人来收拾了!
这种“天子似乎真的能看见民间疾苦,并且愿意为之主持公道”的罕见体验,让无数升斗小民在惊疑不定之后,生出一种朴素的感激。
渐渐地,在茶余饭后、田间地头的闲聊中,一些最年老的长者,咂摸着嘴,浑浊的眼里流露出追忆和困惑,会对儿孙们喃喃低语:“这光景……这做派……咋那么像俺小时候,听俺太爷爷讲过的……洪武爷的故事哩?”
明太祖朱元璋!那个同样出身微末、同样痛恨贪官豪强、同样用极其酷烈手段整顿吏治、为小民伸张的洪武大帝!他的形象早已模糊在历史尘埃中,只存在于老人口口相传的记忆碎片里。
如今,崇祯皇帝朱由检的种种作为,竟奇迹般地与那遥远的记忆碎片重合了起来。
于是,一种微妙而强大的舆论,在士大夫们的骂声之外,于民间悄然滋生、流传:咱们这位当今皇上,脾气是坏了点,手段是狠了点,但他……像是咱穷苦人这边的。
崇祯十四年三月,
崇祯十四年的新年,南京宫城内难得有了几分暖意。朱由检总算从无尽的政务和争吵中暂得喘息,过完了这个年。最令他宽慰的,便是看着崇祯十年周皇后为他诞下的那对双生子——朱慈烜与朱慈炯,如今已平安长到四岁,正绕膝嬉戏,口齿伶俐地喊着“父皇”,稚嫩的笑声驱散了他眉宇间常驻的阴霾。
然而,当他目光转向一旁安静读书、已长成半大少年的太子朱慈烺时,心中的欣慰便掺杂进更复杂的思绪。
“嗯.....得让这小子去民间看看,这天天待在宫里啥都不知道怎么能行......”朱由检是想让自家小太子去民间走一走看一看,但去哪里呢?他灵光一闪,让这小子去那顺天府当个“包青天”不是很好?
“烺儿。”朱由检忽然开口。
朱慈烺立即起身:“父皇。”
朱由检招招手让他近前:“说说,若是让你处置这桩顺天府的田产讼案,当如何决断?”
少年太子略一思索,流畅应答:“《大明律》户律有载,凡争田产者,以契约为凭。当先核验地契真伪,再询里长佐证……”
“若地契是假的呢?”皇帝打断他,“若里长收了贿赂?若苦主是个不识字的老汉,根本拿不出契书?”
朱慈烺怔住了,嘴唇微动却答不上来。暖阁里只听得见烛花噼啪作响。
“纸上得来终觉浅。”朱由检叹道,起身走到儿子面前,“朕问你,可知南京米价几何?可知秦淮河畔的脚夫一日挣多少铜板?可知应天县的衙役下乡收税,要带多少水火棍?”
少年白玉似的耳根渐渐红了,低声答:“儿臣…不知。”
“所以——”皇帝伸手按在太子单薄的肩上,“明日你去顺天府衙,做三个月的府尹。”
朱慈烺猛地抬头,眼底闪过慌乱:“父皇!儿臣尚未……”
“没学过断案?正好!”朱由检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朕已调周遇吉任你的护卫统领。他当年怎么护着你蹒跚学步,如今便怎么护着你学做父母官。”
听到周遇吉的名字,太子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那位总是沉默如山的将军,确实是他童年最熟悉的守护者。
“儿臣…怕辜负父皇期望。”
“怕什么?”皇帝从案头取过一枚私印塞进儿子手里,“记住三件事:第一,每案必亲审人犯;第二,每日必逛菜市听闲话;第三——”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若遇刁吏欺你年少,就让周将军按刀立在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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