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灵根 第165章 西荒暗影

（支线章节：暗影后续。承接此前支线第118章内容）

黑风岭相距不足百里的沙蝎部落，如同它的名字，微小、坚韧，且深谙生存之道。

他们依靠着一片不足百亩的珍贵水源，世代在此繁衍。

数百名族人，用黄泥垒砌低矮的屋舍，用胡杨木搭建起简陋的帐篷，在水源周围开辟出小块的瓜田。

这里虽不富庶，却也有着顽强的生机。孩子们在沙丘间追逐，妇女们在泉边浣洗衣物，叮当作响的驼铃是商队来临的喜讯。可这一切，在某一天，戛然而止。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一支常年来往于此的小型商队。

领头的驼夫老陈，隔着老远就感到一种异样的死寂。往常，离部落还有数里，就能听到犬吠人声，看到袅袅炊烟。

可今日，除了风刮过沙丘的呜咽，什么都没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

商队小心翼翼地进入部落范围。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毛骨悚然，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部落完好无损。

帐篷没有被撕裂，泥屋没有倒塌，晾晒的肉干还挂在架子上，甚至孩童用沙土堆砌的玩偶也原封未动。

在一处最大的帐篷前，篝火的余烬尚存，上面架着的陶罐里，半罐奶茶还是温热的，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然而，整个部落，所有的人，连同他们饲养的骆驼、沙羊，甚至看家的土狗，全都消失了。

没有挣扎的痕迹。

沙地上没有凌乱的脚印，帐篷里没有打翻的器皿，武器都整齐地挂在原处。

这种极致的“正常”，在此刻构成了最大的反常。

一个族人随身佩戴的骨制匕首掉落在水潭边，像是主人在取水时凭空蒸发。

老陈颤抖着走近一个帐篷，掀开布帘，里面铺盖整齐，一件给孩童缝制了一半的皮袄，针还插在上面。

最令人不安的，是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极其微弱的气味。

它难以捕捉，似有若无，像是铁器生锈的腥气，又混合了某种东西在阴暗处缓慢腐烂的恶臭，但更强烈的，是一种“空”的感觉，仿佛连气味本身都在被迅速稀释。

不过片刻，沙漠的热风便将这最后一点异常也带走了，只剩下纯粹的、死寂的荒芜。

而且，这片土地似乎在主动“遗忘”这场悲剧。

老陈惊恐地发现，不过在此地停留了半个时辰，他记忆中关于沙蝎部落族人清晰的面容，竟开始有些模糊，那些曾经熟稔的、带着风霜的笑脸，在脑海中变得如同隔了一层毛玻璃。

整个部落的存在痕迹，正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快速淡化、抹除。

消息最初传到附近的修真宗门和城市，并未引起重视。

高高在上的修士们，认为这不过是沙漠残酷一面的寻常体现——或许是遭遇了罕见的移动流沙，将整个部落吞噬；或是碰上了来去如风的凶悍马贼，被掳掠一空。

西荒太大，这样的小部落消亡，如同沙海少了一粒沙，微不足道。

直到接二连三的噩耗，从相距甚远的其他绿洲传来。

“黑风家族”，一个盘踞在“黑风谷”入口、拥有数名凝气期子弟和一位筑基初期老祖坐镇的小型修真家族，一夜之间，步了沙蝎部落的后尘。

他们布设在谷口的简易预警法阵完好无损，但家族核心聚居地，却如同被一张巨口啃噬过。

练功房里的聚灵阵还在微微发光，但打坐的弟子不见了；丹房里炉火已冷，地上只留下一件空荡荡的道袍，里面的躯体不翼而飞。

那位筑基初期的老祖，他日常休憩的静室中，只留下一丝比沙蝎部落更浓郁些的、那诡异的铁锈腐臭味。

紧接着，是以控火之术小有名气、擅长炼制低阶火属性符箓的“流火派”。

这个门派的山门建在一处小型地火脉上，门前有烈焰阵法守护。

但当其他交好的散修前去拜访时，发现烈焰阵法依旧在运转，火光却显得黯淡而呆板。进入山门，同样是一片死寂的空白。

炼器坊的火炉冰冷，半成品的飞剑丢在砧板上；弟子居所内，个人物品俱在，唯独少了人。

恐慌，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开始在西荒边缘地带悄然扩散。

各个小势力人人自危，加强了戒备，但谁也不知道敌人是谁，会从何处来。

它不像妖兽，会留下爪印撕咬的痕迹；不像魔修，会掠夺财物、炼魂夺魄；它带来的，是一种彻底的、归于虚无的“消失”。

真正的、唯一的线索，来自一个名叫阿吉的商队护卫。

他所属的商队在一次穿越沙漠的行程中，于一处背风的沙谷扎营休息。

阿吉因为吃了不干净的食物，腹泻不止，落在了队伍后面。

当他勉强支撑着，快要赶上营地时，正是黄昏时分，夕阳将沙丘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

他看到了终身难忘的恐怖一幕。

一片巨大的、不断蠕动的“暗影”，正从沙谷的另一端弥漫过来，悄无声息地吞没了他所在的营地。

那并非寻常的阴影，也非沙暴扬起的尘霾。

它更像是一种活着的、有生命的存在，由无数细密如发丝、不断扭动缠绕的墨色线条构成。

这“暗影”移动时，没有丝毫声音，连风声都被它吞噬了。

它触及帐篷，帐篷便如被无形之手抹去般消失；它掠过骆驼，那高大的牲畜甚至连哀鸣都未能发出，身躯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萎缩，皮毛失去光泽，血肉消融，最终整个被拖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没有留下任何残渣。

阿吉甚至看到一个同伴，刚站起身，脸上还带着惊愕的表情，暗影拂过，他就像一幅被水浸湿的画卷，色彩和形体迅速褪去、崩塌，融于那片墨色。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且寂静得可怕。没有惨叫，没有金铁交鸣，只有一种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像是无数蚕在啃食桑叶，又像是沙粒在流动。

不过十几次呼吸的时间，整个临时营地，连同里面数十号人和骆驼，就被那“暗影”彻底吞噬殆尽。

原地只剩下平整的沙地，仿佛那里从未有过任何生命停留。

阿吉吓得魂飞魄散，屎尿齐流，死死趴在沙丘后，连呼吸都屏住了。

那团暗影在原地盘旋了片刻，核心处似乎有一点猩红的光芒闪烁了一下，如同冷漠的眼睛扫视周围，然后才缓缓沉入沙地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阿吉连滚爬爬地在沙漠中逃亡了一夜，直到天明才被另一支商队发现。

但他已经精神崩溃，语无伦次，只会反复念叨着“影子……吃人的影子……黑的……红的眼睛……”。

大多数人将他当作被沙漠酷热和孤独逼疯的可怜虫，他的叙述，只被当作荒诞不经的胡话，在酒馆茶肆间流传，并未被掌权者当真。

他们并不知道，阿吉看到的，并非幻觉。

那团最初从黑风岭山谷地穴中诞生的、由残魂与未知邪异能量结合而成的初始黑影，在成功吞噬了丹盟的暗探以及后续几个小部落和一名落单的筑基修士后，已经获得了足够的能量，完成了最本能的进化——分裂与增殖。

它的核心意识或许只有一个，贪婪、混乱且充满毁灭欲。

但它就像最原始的单细胞生物，或者滴入水面的墨汁，开始了分裂。

一个个子体被分离出来，它们共享着核心的吞噬本能，凭借着对生命能量的极致渴求，化身为一群无形的猎手，在西荒这片人烟稀少、大宗门监管薄弱的地带，悄然展开了狩猎。

这些黑影子体没有固定的形态，它们可以在虚实之间转换，能够如同流水般渗透大多数低阶的阵法防护。

它们尤其擅长在阴影中潜行移动，白日里，它们可能潜藏于沙石之下、枯井深处，或是建筑物最阴暗的角落；一旦夜幕降临，它们便成为沙漠的主宰，四处搜寻着“养分”。

它们的吞噬是终极的“回收”。

不仅是血肉、生机，连灵魂、修士苦修得来的灵力，乃至物品本身蕴含的微弱能量（如法器中的灵韵、矿石中的精粹），都会被它们掠夺一空。

这种高效到极致的掠夺方式，使得它们几乎不留下任何证据，并且能以惊人的速度壮大自身，然后，进行下一次分裂。

恐怖，如同无声的瘟疫，在西荒的沙海与绿洲间悄然蔓延。

而它们的源头——那团最初的黑影本体，在连续吞噬了足够的生命能量后，变得愈发凝实、深邃。

它核心那一点猩红的光泽，也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仿佛一颗逐渐睁开的、充满邪恶与贪婪的眼睛，在常人无法窥见的阴影维度中，冷漠地注视着这个充满“养分”的世界，等待着下一次狩猎时机的到来。

它的力量，正在以指数级的速度增长，而西荒的修真界，对此却仍然后知后觉，灾难的阴云，愈加深沉。